“對!”
“那麼再來一次!”
千秋就好像被音樂附身一樣地埋頭音樂中。那份熱度,那份真摯的感情。
【野田妹,這樣下去的話,你無法和千秋在一起哦。】
在包裏麵,是已經有好幾天都沒有看過的樂譜。
野田妹伸手取出樂譜,但是沒有打開就又塞回了包裏。
Ⅷ
桌子上麵排列著眾多罐頭。
千秋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總是這個樣子。
“野田妹倒是不在乎罐頭啦。可是這個世界上還有蔬菜和便當,還有各種各樣的食物啊。我隻是希望你知道這一點。”
“要抱怨就不要吃。”
“我才沒有抱怨。我隻是希望學長也嚐一下這個熊肉看看。”
“我沒有食欲……”
千秋將目光落到樂譜上,看也不看野田妹一眼。地板上散落著營養劑的瓶子。該不會他一直什麼都沒有吃吧?
“嗚嗚,光喝飲料不行的哦。一定要吃填飽肚子的東西才可以!”
野田妹搜索著超市袋子。將自認為最出色的布丁放到了盤子中。然後用勺子挖起一口送到了千秋的嘴邊。
“給,學長!嗬嗬~。”
千秋心不在焉地微微張開嘴,一口吃掉了布丁。
好感動。如果是平時的話他肯定不幹。
如果是現在的話——野田妹在浴缸中放好水,把千秋拖到了浴室。千秋好像全心集中在樂譜上,看不見周圍的一切。所以隻是毫無抵抗地任野田妹擺布。
“學長,我燒好洗澡水了哦。讓我們來變幹淨吧。野田妹來為你洗頭。”
野田妹解開了千秋的襯衫扣子。然後,突然的衝擊。
“呀謔!”
她被千秋一拳擊中。
“原來你清醒著啊……”
遺憾。
“可是,學長,還是睡一下比較好哦。”
“我要做現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一秒鍾也不想浪費。”
“可是。”
“而且……反正也睡不著。”
千秋在地板上坐下,重新展開樂譜。但視線的交點卻一陣模糊。
“咦?”
“最近老是做奇怪的夢,都沒怎麼睡好。”
“奇怪的夢?”
“大多和飛機有關。你也知道我的飛機恐懼症吧?十年前,在我從布拉格回國的時候,曾經遭遇過迫降,自從那之後……”
千秋的臉孔變得如同白紙一樣,拿著樂譜的手也輕微顫抖起來。他之所以害怕飛機,原來就是因為過去的經驗嗎?可是,當時不也沒有受什麼重傷嗎?
“飛機恐怖症沒有辦法治好嗎?”
“我以前也進行過各種各樣的治療。比如心理內科或是催眠療法。可是都沒有能成功。我好像是那種心理防禦很頑固的類型。”
“……對了!學長,你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嗎?”
野田妹從口袋中取出米盧西的懷表,開始左右搖晃。
“好像以前的電影裏有過這樣的東西哦。”
“笨蛋!這個叫凝視法,我早就接受過了。”
“謔哇。已經有過經驗了嗎?可是當時有用懷表嗎?你看,是不是想要睡覺了?”
“如果那種東西就能奏效的話……我至今為止……”
“咦?學長?”
千秋真的睡了過去。野田妹慌忙搖晃著千秋的肩膀。
“學長?騙人吧?請你醒醒!醒醒!”
“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千秋一醒過來,就好像那睡著的幾秒不曾存在過一樣地再度展開了對話。
“……想要睡覺哦。”
野田妹再一次晃動懷表,千秋的視線被懷表所吸引,逐漸陷入了睡眠。
睡得十分甜美的千秋。秒針滴答滴答走著的懷表。
野田妹好像無法相信一樣地呆立在原地。最後還是決定給千秋蓋上毯子。
第二天,野田妹跑去了上學路上的書店。
她至今為止都沒有注意過,不過這麼仔細一看的話,就發現催眠術的書籍相當豐富。
“簡單易懂的催眠術……通過催眠克服恐懼症……”
可以通過退行催眠回溯到過去,解除精神性的恐怖原因。
野田妹把書放回書架,飛奔出了書店。
如果飛機恐怖症痊愈的話,千秋就可以去海外。
如果飛機恐怖症痊愈的話,千秋就一定會去海外。
他會從隔壁的房間,還有大學中消失。
伴隨著上樓梯的時候時不時的踏空,野田妹踉踉蹌蹌地來到了房間前麵。
“野田妹。”
“!千秋學長!”
千秋的房間的房門突然被打開,野田妹從地板上跳了起來。
“這個是明天的門票。”
“咦?野田妹自己買了啊。”
R☆S樂團的初次登台。野田妹在發售的同時就買了。
野田妹展示了一下貼身放在包裏的門票,千秋還是歎了口氣。
“那是最便宜的票吧?這個是最好的席位。不用你掏錢,所以你坐在這裏看吧。”
“謔哦?這、這是女朋友席位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千秋的臉孔一陣抽搐。即使如此,野田妹也非常非常高興。
“少說廢話,來聽本大爺的音樂吧!”
千秋拿門票的手敲了一下野田妹的腦袋,調轉身體返回了房間。
在自己的房間中,野田妹推開炕桌上的垃圾,將門票和懷表並排放在了上麵。
“……”
如果飛機恐怖症能痊愈的話——
“……這不是外行人能隨便模仿的事情。”
野田妹將懷表放進了盒子裏麵,抱緊了枕頭。
Ⅸ
大廳的門打開了。
在外麵的招牌上,用大大的文字寫著“rising
star交響樂團”。
人流絡繹不絕。在接二連三手持門票聚集到這邊的觀眾中,不但有原S樂的團員,甚至還有曾經在雜誌上見過的外國演奏家。
野田妹拿著從千秋那裏收到的門票坐在了大廳中央的座位上。
照明徐徐暗下,嘈雜的會場安靜了下來。樂團準備完畢,最後是雙簧管的黑木和千秋穿著燕尾服出現。
“B、Bravo!”
野田妹因為緊張而僵硬的手,送上了盛大的鼓掌。
千秋努力打了樂譜和自己都變得狼狽萬分的程度,並且和大家一起進行了充分的練習。
【我要做現在力所能及的事情。】
野田妹回想著千秋的話,好像祈禱一般地凝視著舞台。
第一曲是莫紮特的雙簧管協奏曲。
黑木的雙簧管從顫音部分起音階不斷攀升。在輕巧而華麗的交響樂引導下,向天空升去,形成了仿佛漫天飛舞的花瓣一般的莫紮特。
【我喜歡。改該怎麼說呢,越是讓人費心的孩子越可愛吧。】
黑木曾經麵頰微微帶著紅暈地如此說過。嗯,很舒服。
野田妹閉上眼睛,委身於舒適的音色之中。
然後是增加了團員構成,峰和櫻也參與進來的第二曲。
勃拉姆斯第一交響曲。
開始的部分,是真澄的好像惡魔的足音一樣悄悄逼近的定音鼓。厚重而沉靜,情熱與絕望相對立的旋律。
絕望深深地侵入了勃拉姆斯心中的傷口,全身都被黑暗所吞沒。
【我一直覺得,如果不去海外的話就沒有意義。】
被聲音所吞沒。千秋的指揮演奏著黑暗,在他本人的背後,仿佛可以看得見深沉的絕望。
【既然如此,千秋,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在鋼琴係讀研……】
【我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非現實的話題上麵。】
千秋拒絕了峰的話。那個就是沒有未來的現狀的延長。
即使如此,他還是聚集起了現在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團員。峰和櫻也實現了人所訂出的課題。
【我加入A樂了哦!給你好看!】
不久之後,曲子進入了第四樂章。活力十足的小提琴在狡猾的打擊樂器的引導下,從短調轉變成為了長調。
千秋麵向著前方。
【反正我現在可以通過那個樂團做到力所能及的程度。】
廢寢忘食,甚至連胡子都不去刮,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樂曲之中。
【少說廢話,你好好聽本大爺的音樂吧!】
千秋的音樂。
從絕望到希望到救贖。歌唱,喜悅的讚美詩。
歌唱歡喜的樂曲——
聲音一波波湧入胸膛,野田妹的雙眼中滴下了大顆的淚水。
然後,是C調大音階的長調。
千秋的指揮棒向著樂團揮舞。
“——”
“——……B”
“Bravo!”
在一個人站起來的瞬間,就好像垂到極限的氣球再也承受不住而一口氣破裂一樣,全場沸騰,所有的觀眾都伴隨著巨大的歡呼站立起來。
隻有野田妹一個人,在椅子上抱著膝蓋不斷哭泣。
Ⅹ
千秋茫然地站立在陽台上。他點燃了一根煙,心不在焉地看著眼圈畫著螺旋升上天空。
野田妹猶猶豫豫地打開陽台的窗子。
“學長~”
“怎麼了?如果要吃飯的話鍋子裏麵有肉湯。”
“我知道。不過我不是要說那個,今天我要送學長禮物。”
“啊?”
千秋迷惑地坐在了沙發上。你也不用那麼詫異吧。
“演奏會大成功的獎勵!”
“為、為什麼要由你給我什麼獎勵!”
“哎呀,不要這麼說啦。”
野田妹取出懷表,在千秋麵前晃動了起來。
“啊,什麼?你要把這個給我嗎?其實我倒是有打過它的主意……”
千秋有些出乎意外的現實,居然伸手試圖抓住懷表。野田妹搖動著表鏈,讓懷表遠離了千秋的手。
“在那之前,先請你仔細看這塊表!”
“!”
“你的眼簾很沉很沉,不能不閉上眼睛。”
“……”
“呼,果然會這樣。”
千秋的眼光老實地追逐著左右搖擺的懷表,然後幹脆地進入了夢鄉。
“那個,接下來是……”
野田妹打開催眠術的數,確認著順序。
“你、你現在位於從布拉格飛向日本的飛機之中。你是十一歲。”
“……”
“你能看到周圍有什麼嗎?”
“……喜歡音樂的……老頭。”
“!”
千秋用虛幻的口氣,回答著野田妹的問題。
“他拿著維埃拉老師演唱會的場刊。”
千秋在和維埃拉老師做好了師徒的約定後,試圖和母親一起回到日本。飛機上坐滿了人,而通道右側則是一對老夫婦。
那位老先生打開演唱會的場刊,笑著向旁邊的老夫人說了不止一次“我們明年還要去哦”。
但是機體突然搖晃起來,機內爆發了慘叫和悲鳴。
“大家請冷靜。請係好安全帶,低下腦袋。”
千秋按照空中小姐的提醒,彎下了身體。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藥瓶哢噠一下掉在了路上。
“?”
“親愛的,你怎麼了?親愛的!”
在他右側的夫人焦急地呼喚著。而老先生則好像很痛苦似的捂住了胸口。
“藥、藥在哪裏?”
“啊……”
千秋向著地板伸出手。瞬間,機內再度劇烈搖晃。上下左右,連身體都不聽使喚。千秋的手沒能夠到。藥瓶明明就在眼前,他卻沒能拿起來。
【我們明年再去吧。一起去布拉格。】
那對老夫妻明明曾經笑著如此說。明明隻有千秋知道藥瓶的所在地。
但是他沒能拿起。老先生去世了。
從千秋閉著的眼睛中淌下了淚水。
“明明隻有我知道……”
這個就是千秋所背負的絕望性的心理創傷。
野田妹握著千秋的手,溫柔地說道。
“這不是學長的錯哦。”
“……”
“學長還是孩子……就算不是,當時那種情況,也還是什麼都無法辦到吧。所以已經沒關係了。”
野田妹把懷表放在了千秋的掌心。
“沒事的,學長已經可以乘坐飛機。請去北海道一帶試一試吧。”
她合上書緩緩站起來。
房間中的三角鋼琴。維埃拉和年幼的千秋的照片。書櫃的樂譜,桌上的指揮棒。千秋不止一次幫助了野田妹。
野田妹把要用來解除催眠的定時鬧鍾放在了桌子上。
“神明在召喚我。所以我不能不去。”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千秋的睡臉,她靜靜地關上了玄關的房門。
Ⅺ
江藤在練習室的鋼琴椅上晃動著雙腿。
看到野田妹打開門,江藤好像半是苦笑不得半是懷疑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野田惠,你終於死心了嗎?”
“江藤老師。”
眼看著野田妹大步走近,江藤有些不知所措。野田妹筆直地盯住了江藤。
“野田妹,要參加大獎賽。”
“啊?”
“請多關照。”
野田妹挺直脊背,向江藤舉手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