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安飛桃紅(15)(1 / 1)

>C��\b日頭偏西,辛追目送著老東營一眾的離去,得了解散口令的西營眾人卻沒有四散離去,反倒不約而同地圍了上來,一同默默地看著74號的骨灰,深深作揖!

辛追一張國字臉終於露出了一絲悲淒,身後傳來一股熟悉的氣息,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跟在身邊最久的武瘋子。

哺時,龍膽處理完堂中瑣事,得空脫下朝服,換了件半舊青衫,鬆了髻子,隻用根在頭頂綁了烏發,攜蜉蝣取了鏟子,拉著東玉,一起來到後庭的桃園,選了一棵最大的歪脖子大桃樹立定,仰頭望去,那棵桃樹脖子雖歪,但想是已有百年了,巨大的樹冠枝繁葉茂,完美地遮掩著樹杆上密密碼碼所刻的逝者代號,整棵桃樹高聳入天際,桃花如火焰點綴其間,遠遠看去,如煙如霧,壯麗非凡,同忠勇王府的桃花樹倒也相差無幾。

龍膽同蜉蝣在樹下挖坑,東玉則手腳並用,如靈猴一般快速躍至高處。

龍膽手搭涼棚,在樹下叫道:“再高些,好曬著太陽,秋蜇沒事就愛曬太陽。”

東玉應聲說好,聲音從上至下傳來,人已一下躍至最高處,尋了一處坐北朝南的未刻逝者名字的光杆子,仔仔細細地刻上“元德三年浮屠寺74號秋蜇”這幾個字。

不一會兒,一個穿金戴銀,看似暴發富少東的年青人也慢悠悠踱步來到桃樹下,那年青人身姿挺拔,眉眼清秀,唯雙目略小。他也不言語,隻昂首對眾人點了點下巴,算打了招呼,然後變戲法一般,從潔白的廣袖中取出一對香燭,還有成串的金銀紙錠。

他來到秋蜇的骨灰前,哀傷一笑,那雙小眼睛便迷成了一道縫,看不見其中顏色,混身陡然散發出萬種愁苦之色,令人頓覺日月無光,風木含悲,隻聽他痛聲喚道:“秋蜇老弟,你窮奇師兄,前來看你了。”

那叫窮奇的年青人嗚咽了幾聲,像唱戲一般,抬起廣袖輕擦濕潤的眼角,袖口那銀絲線繡飛燕紋在陽光下閃亮地耀了一下眾人的眼,連東玉眨了一下眼,停下來好奇地探頭往下看了一眼。

“你總算回來了,上回見還兩年前,你同衛將軍回京述職,這回你還是同衛將軍一起回來的,卻不成想……咱們內衛命苦,個個無父無母沒人疼,去了也是化作一把骨灰撒向玉石穀 ,也沒個可心人來哭送……”

龍膽睨著窮奇,暗想:師傅安排這廝專事潛伏市井富戶,探聽消息,如今手裏的買賣多得連師傅都眼紅,聽說他剛開了一家全長安城最大的凶肆,生意奇好,還真像那麼回事。

那廂裏,窮奇說到動情處,八字眉愈加倒佳,盡顯職業喪氣之相,淚水一滴滴緩緩淌落在臉頰之上,不時地職業化地大聲嚎哭了幾聲造孽,幾句哀哉。

蜉蝣聽了,心中更添哀傷,滴滴淚落黑土,抽泣出聲。

龍膽的眼中卻多幾絲嘲諷,並末停下手裏的夥計。

窮奇掌握著哀傷節奏,正待推向高潮,哭坐在土地上,來個號啕大哭,引領著同伴釋放所有的情緒,崩潰地痛哭流涕,讓死者得享被緬懷的最高尊榮:“幸得上蒼護佑,衛長官冒死…….一路將你抱了回來…..。”

樹上的東玉卻憤怒地對下方叫道:“休要胡言,衛長官用這陶瓶收了秋蟄的骨灰,然後抱了回來,男人抱男人,那成什麼樣子了。”

龍膽微挑眉,依然沉默工作。

窮奇醞釀許久的完美的職業情緒被堵在那裏,生生嗆了一下,看向蜉蝣。

蜉蝣對窮奇點了點自己的腦子,左手以刀砍右手掌心,又作了個鎖喉的動作,窮奇讀懂了蜉蝣的啞語,東玉最近常犯病,這就要出去了,別跟她扛。

窮奇暗詫:這瘋子不犯病便已然相當混蛋了,這犯了病更是個天大的禍害。師傅是怎麼想的?怎麼敢讓她出去呢?難不成銀王又要克扣堂子裏的經費,師傅他老人家終於想通了,不願再糟踐白米飯喂這禍害了?那我這回斷不能白來,定要讓師傅把明年西市駐長的預算給吐全了。

窮奇打定主意,生生將滿腔淚水和悲傷憋了回去,抹了把臉,擤了把鼻涕,深情說道:“……春來傷寒甚多,棺材鋪子生意甚好,金銀紙錠都脫銷了,好在為兄得想得周到,早早地為咱們浮屠寺哥幾個預備下了最好的金銀紙錠,人手一份……。”

龍膽和蜉蝣都不約而同地停下手中活計,冷冷地瞥向窮奇。唯有樹上的東玉絲毫未覺不妥,還衝下麵使勁揮手,咧嘴大笑:“真的嗎?多謝你啊,窮奇!難為你還想著我們。“

窮奇抬頭對東玉豪邁地揮著廣袖,一片金光閃耀:“客氣啥?!咱兄妹倆誰跟誰,就屬為你備得最多了……。”

龍膽將鐵鍬往地裏重重一戳,板著臉走過來,窮奇立時感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擠出一絲笑容,改口對上喊道:“好在就屬你命最硬,一時半會也用不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