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關於澄清誤會的文案以及結業式的說明流程,就按照學生會的方針來執行吧。」
「這樣也好。」
隻要學生會先行在結業式中針對這次的事件做出合理公正的澄清,勢必會為接著上台的千歲學姊凝造更加友善的氣氛。總而言之,我們需要學生會的背書。
「既然已經凝聚共識……」
「今天就原地解散吧。」
這麼多關係人聚集在學生會長辦公室,難保新聞社的有心人士不會抓住這點大作文章。
於是大家各自起身,準備離開辦公室。
「謝謝你們為我所做的一切。」
這時千歲學姊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回頭一看,滿臉通紅的千歲學姊正站在原地。
「別看我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其實我已經難過一整天了。尤其是看到號外的時候,真的很想一頭撞死在牆上。」
噗咻——『外人服』突然開啟,穿著製服的千歲學姊(裏)出現在大家的麵前。
透明的淚珠在千歲學姊(裏)的眼眶打轉,仿佛隨時都會滴下來。
「大家為了我齊眾一堂,而且還不吝伸出援手,真的讓我很感動。」
說完之後,千歲學姊朝著我們深深一鞠躬。
豆大的淚珠頓時灑落一地。
我慢慢地走近千歲學姊,輕輕地蓋上『外人服』。等到千歲學姊(外)的瞳孔恢複神采之後,才貼著耳邊輕聲開口:
「再忍耐一下就好,目前還足以『外人服』的姿態示人吧。」
「……嗯。」
千歲學姊微微一笑,拭去臉上的淚珠。
不管是『裏麵的人』的淚珠、或是『外人服』的人造眼淚,對我來說都是千歲學姊感動與感謝的淚水。
☆
「千歲學姊,好像沒問題了。」
確定前方的結衣做出揮手的暗號之後,我也向後麵的千歲學姊招招手。
這裏是學校後門的樹林,我們試圖突破新聞社的包圍網,離開克雷馬奇斯高校。結衣負責在前麵探路,我跟千歲學姊則是一個接一個的跟在後麵。
「我好歹也是堂堂的學生會長,為什麼要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勾當?」
千歲學姊十分不滿,我連忙安撫學姊的情緒。萬一被新聞社的尖兵逮個正著,事情可就麻煩了,因此我跟結衣決定護送學姊回到公寓。
我跟千歲學姊兩人欠身彎腰,踩著小碎步突破學校的後門。學姊說的沒錯,這副模樣簡直就跟小偷差不多。
「到這裏應該就安全了。」
三人衝過附近的十字路口之後,才放慢腳步停了下來。
「呼。」
我拭去前額的汗水。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新聞社的人可能會埋伏在學姊的公寓附近。
為了避麵引人注目,我跟結衣將學姊夾在中間並排而行。
「哎……」
結衣突然歎了口氣。
「學生會長,看不出來你居然會這麼迷糊。」
「你說誰迷糊?」
千歲學姊柳眉倒豎,眼看著就要發作。
「不是嗎?兩天之後就要坦白了,居然會挑在這種節骨眼上出狀況。」
結衣又歎了口氣。
「這怎麼能怪我呢?看到貓咪摔下樓,任誰都會試著救它吧?而且古人不是說人性本善嗎?我隻是順從自己的道德觀罷了。」
「是不能怪你啦。隻是想到為了明天的結業式所做的種種努力瞬間化為烏有,感到有點不值得而已。」
「慢著,結衣。那件事純屬意外,先前的努力並未白費。如果學姊尚未克服對人恐懼症,即使是在真麵目曝光的現在,也無法脫下『外人服』吧!」
「說的也是。」
感覺得出結衣還是有點不是滋味。這也難怪,原本打算在結業式的時候轟轟烈烈的展露真麵目,如今卻落得四麵楚歌的下場。
「你們先看看這個。」
千歲學姊從書包裏麵拿出今天下午在校園內發放的號外。
『校園女神不為人知的真麵目』
聳動的標題映入眼簾。
「最令人無法接受的就是沒有一篇報導提到『裏麵的人』,全都圍繞在學生會長的身上打轉。」
「例如呢?」
「美女學生會長的真麵目完全曝光,不過現身其中的少女也是一樣的可愛——這樣子不是很好嗎?」
「這個……」
「……好像有點勉強。」
我跟結衣不約而同的澆了千歲學姊一盆冷水。
「你們兩個不要太過分了,『裏麵的人』真的半點魅力也沒有嗎?」
「倒也不是沒有魅力啦!」
「隻是跟大家所熟知的姬宮千歲比較起來,兩者之間的落差實在是大了一點,難逃掛羊頭賣狗肉的嫌疑。」
結衣果然是不脫毒舌本色。
「會嗎?兩者的路線應該不一樣吧?一個是美女係,一個是可愛係。而且大家都說女大十八變,再過幾年之後,『裏麵的人』也會變成絕代美女的。」
「這不叫長大,應該叫做進化吧?」
「需要說得這麼難聽嗎?」
千歲學姊有點生氣,不過很快地又轉變情緒。
「沒關係,反正內在美比外在美重要多了。」
「這樣子豈不是完全否定『外人服』的存在嗎?」
我不禁脫口而出。
「那又怎樣?我又不會一輩子穿著『外人服』。」
「哦哦,好大的口氣。幾個月前不知道是誰動不動就把『我好害怕』掛在嘴邊。
「神樂,你現在是瞧不起我嗎?」
「不敢不敢,我又不是向天借膽。」
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些沒營養的話題之後,三人來到學姊的公寓附近。
我遠遠地觀察公寓的玄關。
雖然沒看到克雷馬奇斯高校的學生,玄關的前麵卻站著一名異樣的男子。
全黑的西裝搭配純白的襯衫,五官相當細致。油油亮亮的西裝頭,再加上有點神經質的眼神,乍看之下隻是普通的上班族,不過我卻從他身上感受到高度警戒的氣息。
「好像沒有新聞社的人。」
「不過那個一身黑的男子……千歲學姊認識他嗎?」
「不認識,怎麼啦?」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覺得……」
「有點奇怪」四個字還沒說出口,男子居然主動朝著我們走了過來。
腳步緩慢,動作十分自然,卻幾乎是以瞬問移動的方式縮短兩者之間的距離。
來到千歲學姊的麵前之後,男子保持直立不動的姿勢。
蒼白的皮膚、冷酷的眼神,嘴角還浮現一抹冰冷的微笑。個頭並不高,跟穿著『外人服』的學姊差不多,而且還似乎矮了一些。
「你、你想做什麼?」
男子並末回答,恭恭敬敬地跪在學姊的跟前。
「小姐,我來迎接您了。」
周圍的空氣頓時為之結凍,眾人麵麵相覷,沒有人知道這名男子到底在說些什麼。
「敝姓佐佐木,請多指教。」
男子抬起頭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我對你的姓氏沒有興趣。」
滿腹狐疑的千歲學姊皺起雙眉。
「而且小姐指的是誰?難道是我嗎?」
「是的。」
「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我不可能認錯人,您就是栗林家的法定繼承人栗林千尋小姐。」
「栗林!?」
我不禁大叫一聲。
「純人,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這……我……」
「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該怎麼說呢……千夏……不,姬宮老師以前待過的研究所裏麵,也有個姓栗林的同事……」
「你哪來的情報?」
「從早見給我的『外人服』目錄上麵……」
之後我向千夏本人確認的結果,才知道那個人是她的老朋友。
「他所提到的栗林小姐,就是您的母親栗林千歲。」
「我才是千歲,而且母親早就已經去世了。」
「那是姬宮千夏捏造的說詞,這位才是真正的栗林千歲。」
佐佐木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張照片。
身穿純白洋裝的年輕女子,跟千歲學姊(裏)非常相像。
「進化……」
結衣喃喃自語。
沒錯,照片中的女子看起來就像是千歲學姊(裏)長大之後的模樣。
「您身上流著栗林家的血液。我們一直在尋找您的下落,要不是姬宮千夏的道具服從中作梗,我們早就將您帶回栗林家了。」
佐佐木又從口袋中拿出一張紙。
號外的放大版。驚慌失措的千歲學姊(裏)自開啟的『外人服』之中現身的照片,旁邊還以黑色的奇異筆做了一個明顯的記號。
「我們認為姬宮千夏與小姐的失蹤大有關連,早就在私底下展開嚴密的調查。得知她任教於克雷馬奇斯高校、跟小姐同名的妹妹也就讀該校之後,我們也針對克雷馬奇斯高校進行一連串的調查。這份號外,就是其中一名調查人員昨天提供給我們的。」
「調查!」
難道委托浦乃棲身的教堂進行調查行動的幕後黑手,就是眼前的這名男子?
「栗林家的大家長栗林龍太郎先生希望由您繼承栗林家的一切,我們這些替栗林家工作的人也衷心盼望您的早日歸來。可以請您跟我走一趟嗎?」
佐佐木自地上起身,朝著千歲學姊伸出右手。表麵上似乎是征詢千歲學姊的意願,骨子裏卻是打著將學姊強行帶走的主意。
「等、等一下!」
千歲學姊臉色一沉,露出不悅的神情。
「你所敘述的內容太過匪夷所思,我無法說服自己跟你走一趟。」
「為什麼?」
「因為我不相信你。」
學姊指著佐佐木的鼻尖。
「原來如此。還是請您回到栗林家,先跟龍太郎先生見上一麵,由他向您解釋一切如何?」
「我才不要呢!」
「不會有事的,請您相信我。」
佐佐木的右手又往前移動了少許。
我突然從他身上感受到危險的氣息。
「千歲學姊,我看還是先回去跟千夏問個清楚之後,再決定要不要……」
佐佐木緩緩地將視線栘至我的身上。
四周的空氣突然為之凍結,殺氣十足的視線壓得我差點喘不過氣。
當時我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
不過佐佐木很快的就恢複原先的平靜。
「對不起,我太急躁了。」
說完之後,還伸手抵著下巴微微點頭。
(咦?)
佐佐木的態度丕變,讓我感到事有蹊蹺。
「我明天再來找您,希望您盡快做好準備。」
朝著千歲學姊恭恭敬敬地行禮之後,向右後轉的佐佐木踏著也不知道是快是慢的步伐逕自離去。進入停放在路邊的黑色轎車之後,無聲無息地離開現場。
「這麼快就放棄?)
下意識地回過頭來,這才找到了答案。
身穿白衣的修長女子——姬宮千夏正舉起右手瞄準駛離現場的黑色轎車。
根據我的了解,千夏的手臂可以跟身體分離,有點類似動畫中金剛飛拳的效果。看來佐佐木應該是不想跟千夏正麵衝突,才選擇離去的吧!
「老姊……」
千歲學姊慢慢地走向千夏,臉上的表情十分僵硬。
如果佐佐木的說法屬實,千夏就不是千歲學姊的姊姊。
客觀而言,千夏和千歲學姊(裏麵的人)長得並不像,無論是外貌、個性甚至是氣質,在在突顯出兩人並沒有血緣關係的事實。
「進去再說吧!」
千夏麵無表情的轉身走向千歲學姊的公寓。
我跟結衣互望一眼,不知道該不該跟上去,這時千夏的聲音突然傳人耳中。
「你們兩個也一起來吧!事到如今,你們也別想置身事外了。」
☆
現場的氣氛十分凝重。
這裏是千歲學姊的客廳。脫下『外人服』的千歲學姊跟我和結衣並肩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看著獨自一人站在不遠處的千夏。
千歲學姊跟千夏並沒有血緣關係,母親的娘家打算將千歲學姊帶回去。如果佐佐木的說法是真的,這可是相當沉重的事實。
「我直接導入結論吧!」
千夏打破漫長的沉默。
「佐佐木的說法是正確的。千歲,你不是我的親妹妹。」
說完之後,千夏凝視著千歲學姊。沒有絲毫的愧疚之色,也感受不出任何的挑釁,就隻是單純的陳述事實罷了,如同不事先預設立場的科學家。
我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發現身旁的千歲學姊滿臉鐵青。
「你的母親叫做栗林千歲,是我在美國研究所的同事兼好友,同時也是日本數一數二的豪門家族栗林家現任大家長的孫女。」
目錄的照片之中,栗林千歲就坐在千夏的旁邊。看來她真的跟千歲學姊大有關係。
「當時栗林千歲犯了一個錯誤,跟一個笨笨的男人談了一場笨笨的戀愛。」
「笨笨的男人?」
「是的,對方也是研究所的研究員。」
「到底有多笨?」
我的腦中浮現出走狂野路線的西方美男子。
「就是這麼笨。當時我們正在進行女性『外人服』的開發,他自告奮勇穿上『外人服』進行測試,想不到居然激發出他希望成為女人的潛在渴望,結果就帶著『外人服』離開研究所,至今依然下落不明。」
果然是無可救藥的笨蛋。
「栗林千歲不顧我的反對,不但跟那個笨男人墜人愛河,甚至還懷了他的骨肉。遺憾的是產後不久,栗林千歲就不幸病逝,孩子的父親也跟著行蹤成謎,隻留下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女嬰。那名女嬰就是千歲二世。」
原來千歲學姊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千夏一手撫育學姊長大的原因也跟著水落石出。
「病床上的千歲囑咐我不要讓栗林家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還說栗林家隻會替這個孩子帶來不幸。」
「為什麼?」
結衣麵露疑色。
「天曉得,每一個顯赫的大家族多少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麵。」
大概是守舊的思想或是代代相傳的陋俗吧,我心想。
「在她的托付之下,我帶著年幼的千歲回到日本,同時變更戶籍,替千歲冠上姬宮的姓氏,從此成為我的妹妹。」
變更戶籍?八成是動用特權吧。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長大成人的千歲愈來愈像她過世的母親。當時栗林家的人已經注意到我了,即使將千歲藏在研究所裏麵,遲早也會被他們發現。幾經思量之後,我替千歲準備了一具跟她的母親截然不同的全新身體,那就是千歲的『外人服』。」
說到這裏,千夏伸手拍拍千歲學姊脫在一旁的『外人服』。
「這就是從小強迫千歲學姊穿上『外人服』的原因?」
「是的。」
我還以為『外人服』是千夏對千歲學姊獨特的教育方式,想不到其中還有這種苦衷。
「為了讓千歲舍棄走出『外人服』的念頭,我還灌輸她直接以真麵目示人非常危險的觀念。」
「所以千歲學姊的對人恐懼症是後天養成的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