汁墨般濃稠的黑色,侵襲彌漫在房間裏,黑壓壓的透不出一絲光亮,陳韻的行李堆放在門口,她甚至連鞋都沒換,無力地躺在床上,周圍黑的看不出邊界,好像一個幽深無底的黑洞正在吞噬她,無論如何也掙紮不得,卻恍惚看到黎睿的臉,陰霾的眼神,冰冷的話語。時隔這麼多年,他們之間,竟隻剩下他高屋建瓴的問罪。
陳韻頭疼的厲害,像有無數隻小蟲正在咬齧自己的大腦神經,她漠然地背起:“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
反反複複,輾轉反側,陳韻哀歎一聲,今晚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看了看時間,淩晨二點多。深夜的H市空曠而寂寥,風格外的冷,陳韻站在H市大學的門口,手裏拎著一袋啤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到這裏,苦笑,行動是內心的第三者。
湖還是曾經的湖,陳韻坐在那兒,她記得右排的第四棵樹,她曾許願:永以為好。樹猶在,人何以堪?風中都是啤酒苦澀的味道。
黎睿,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淚水決堤而下,流到嘴裏,鹹鹹的,混合著啤酒的苦澀。黎睿,我知道,六年前當我在B市見到莫莉,她一句“你能為他做什麼?陳韻,你什麼都做不了。”我就知道,我不配。
“同學,你還好嗎?”一個悅耳的男音從身後響起,檸檬香縈繞過來。陳韻迷迷糊糊的抬起淚眼,看見一張臉噙著淡淡的笑容,眉頭卻是微微皺起。
“陳韻?”
視線像隔著一層紗,陳韻下意識地把臉靠近,又含混不清地說:“是你?林玉言呀,嗬,好巧,我來這兒散心。”陳韻無意識地嘿嘿笑,迷茫地說:“散心,散散心,看風能不能把心吹散。”說著身體向一邊倒去,視線越來越模糊,林玉言迅速地扶住她。
“陳韻?”林玉言猶豫了下,輕輕拂過她被淚水濡濕而貼在臉上的額發,輕歎一聲,背起陳韻,最終消失在宿舍區路口的盡頭。
近正午時分,暖烘烘的光線透過窗戶的縫隙投進房間,塵埃在光亮處歡欣舞動,陳韻頭疼的像快裂開了一樣,反轉過身,忽然覺得異樣,睜開眼,一驚的坐起來,完全陌生的房間。
陳韻摁著頭,試圖回想昨晚的事,突然一陣鈴聲從枕頭下響起,打開手機,一條未讀微信:
陳韻,你現在應該醒了?昨晚宿舍查寢時,見你喝的太醉,而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裏,隻好將你送到了我學校的宿舍,如果你餓了,冰箱裏有食物,我今天有講座,你可以自便。
陳韻瞬間想到昨晚的情景,頓覺羞赧和抱歉,他昨晚應該是走了吧?環顧了下四周,宿舍很小,靠裏麵僅容納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個衣櫃,門前是冰箱,窗前立著一個書櫃,上麵堆放了不少書,陳韻一眼看到最上方的一本泛黃的《閱微草堂筆記》,宿舍很整潔,但應該不常住。這裏也不太可能住兩個人,陳韻噓出一口氣。回發了一條微信給林玉言:昨天真的很抱歉,也非常謝謝你。
她躡手躡腳地下床來,腳下軟軟的,定睛一看,是一床被子鋪在地上,他昨晚是睡在這兒的?就在床的旁邊?她的旁邊?陳韻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彎腰撿起被子,再仔仔細細地疊好,離開前,回頭環顧了下房間,心裏懊惱極了。
回到家,陳韻繼續對評估書進行完善,心中卻始終煩亂不已,下周二上會研究,她該怎麼彙報工作?原本出發前,吳寶仁就說日慶在投資態度上疑有動搖,安排她帶隊去不過是代表H市管委會表達對日慶項目的誠意,可她卻觸怒了黎睿,黎睿,黎睿,陳韻使勁拉開書桌右側的抽屜,旋即拿起外麵的首飾盒扔到旁邊的垃圾桶,片刻後,她眼眶微濕,起身從垃圾桶撿起首飾盒,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屜。如果真的有錯,錯的是現在的他們,而曾經青春而相愛的他們又有什麼錯呢?她無法去否定那些過去的美好。
周一,懷著忐忑的心情到了管委會,然而,讓陳韻意外的是——黎睿親自致電吳寶仁,日慶跟H市管委會就項目基本達成了一致意見,陳韻捉摸不透黎睿何意。當天下午,吳寶仁對新完善的評估書作了批複,陳韻經過再三考慮,決定移交項目,他走到吳寶仁辦公室門口,聽見裏麵的說話聲準備轉身離去,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停下腳步。
“主任,日慶項目走出第一步,陳局功不可沒。”
“哦?周局是為陳韻邀功來的。”
“正是,日慶項目關係H市的發展,是管委會的重頭工作,此番陳局一舉拿下項目,應當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