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第2章 漂泊之人(3 / 3)

帶刀既不肯定也不否認。

這會兒,他隻露出一抹無聲笑容——

「第十三具。倘若存在屬實,非入手不可——這事暫且擱著。眼下已經不得閑了,還有麻煩人物參進來攪和呐。」

「確實頭疼。若我方騰不出人手來……」

身著作務衣的男子歎了口氣。

男人們的視線彙向一方——機關甲胄正將最後一箱貨物運至洞窟內。

「——忘恩負義的東西!」

女人表情扭曲地叫道。

她手上抱著渾身是血的年輕人。年輕人胸口虛弱地上下起伏,看樣子尚存一息——但可以知道已瀕臨死亡。喉管遭外力深深撕咬、刨開,大概連半刻都撐不過了。

不僅如此,女人腳邊還有一人,是個中年男子。

他的喉嚨也受了傷——不過這男人已經死了。眼睛失去光澤,隻是虛無地映著傍晚的薄暮之色。

「竟敢如此,竟敢如此!」

女人的淒厲嗓音充滿怨恨,重複著那句怒罵。

「我……我剛才……」

什麼也沒做。

倒是——

「不知感恩的東西!是誰把你養到這麼大,又是誰供你吃穿的——」

以前曾喚她為「母親」之人——如今,那女人正用布滿血絲的雙眼瞪視自己,並持續口無遮攔地指責道。

「像你這種人,你這種人,早就不是什麼貴族了,你什麼都不是!」

「我……!」

「以你現在的身分,不過是個孤兒罷了!如何再興家業——憑什麼——」

「義母大人——」

就算這麼做是為了瞞過他人,是種虛偽的關係。

對於稚嫩的孩子而言,那仍是唯一賴以依靠的對象……

「給我滾出去!你這瘟神!」

此話一出,小石子跟著飛來。

沙霧她——搖搖晃晃地後退,就著衣襟淩亂的身姿,將住了好幾年的「家」拋在背後,舉步邁出。

就算她想揮去這段記憶,還是忘不了。

明明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不,或許是因為兩年光陰還太過短暫吧。

「……」

沙霧待在一片幽暗的機獸車裏,無意間,她卷起袖子凝視起自己的手腕。

以白皙的肌膚為底,護法獸刺青漆黑地刻在手上。

她找不到人依靠、無處可去,雖然過著漂泊的生活,能活到現在,全都拜護法獸之賜。那是種被動導術,當有人意圖加害、殺害沙霧時就會有所反應,與沙霧本身意誌無關,會自行發動。接著沙霧就會受到保護。

就連沙霧要對自己痛下殺手時也一樣——全無例外。

想割喉的話,刀會被咬斷,投水自盡又會被拉出。護法獸不問是非,一心守護沙霧——守護沙霧的命,就算是出自她本人的行為也不遺漏。

而這種反應……對沙霧來說,無疑是種詛咒。

連自身生死都不能自由決定。

她正處在這種狀態下。

「……為什麼……」

為什麼會被施上這種東西呢?

不,她很清楚。雖然清楚,卻不免自問。

手上的刺青——若直接在陽光底下觀看,導術回路呈現黑色,在黑暗裏則像散發著朦朧磷光。

「……啊。」

突然間,肚子叫了起來。

「……不管我怎麼想,肚子都會為了活下去,擅自感到饑餓呢……」

關於這點,又是件了然於心的事。

試著讓自己餓死,就連沙霧也沒有這種氣魄。

轉眼一看——剛才端來的飯食依舊分毫未動地擱在原地。再看看把沙霧帶來這裏的青年,他正背對此處、靠在牆邊休息。

印象中,他的名字好像叫曉月。

兩人的距離伸手可及……從他身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沙霧拿起碗筷,小口小口地用起冷飯來。

當她這麼做時——

「要幫你加熱嗎?」

突然有人在耳邊輕聲問道,令沙霧不由得繃緊身子。

自早晨睜眼開始,到晚上闔眼而眠——不,就連作夢都抑鬱不已、了無生氣,懼怕死亡的尋常感性亦已消弭……話雖如此,被人出其不意地叫喚,沙霧還是會感到驚訝。

「……」

她重訴將頭轉向一旁。

那裏有著——身穿藍色裝束的年輕女子,仿佛待在水底一般.袖子、襯繩,還有她的頭發,這些全都緩緩飄蕩並浮在半空中。

「……職……神……」

「是的。」

女孩露出令人無法將她跟幽靈劃上等號的開朗笑容,頷首應允。

「對了……那是上級機關甲胄……機關將對吧……」.

「是的。我身任機將〈紅月〉的職神,名喚琴音。」

「……我叫……」

「您是陽炎沙霧大人。」

琴音回答的語氣像在朗誦。

剛才曉月有問過,她隻答了自己的名字。這位職神想必都有聽到吧。

「沙霧大人,您是否為某地權貴的武家閨秀呢?」

琴音悄悄接過沙霧手中的碗,將它運往置於機獸車末邊的小型燈火處。方形座燈由金屬及玻璃製成,她應該是想將碗擱上去,藉此溫熱飯食。

與護法獸能斷人咽喉相同道理,職神也一樣,隻要有意願,就能碰觸物體,但僅限於導術結界範圍內——換句話說,身旁要有機士才能辦到。

「……為什麼?」

沙霧低吟著問道。

她的衣服搭有薄綠及紅彩,為一身華麗鮮豔的衣裳——若今日還是多數人被迫趨於貧窮的戰國時代,這身打扮非顯即貴,但時至今曰,已有愈來愈多庶民穿得起這身衣裝。

已經不能單憑外表來判斷身分了。

「為何你會說我——出身武家?」

「看您身上特地施了罕見的護法獸守護,所以我猜想您是否血統高貴。且您似乎也懂得職神及機關甲胄方麵的知識。」

「我不是……權貴子女。」

雖然不明顯——但沙霧說這句話時加重了語氣。

「不是什麼……閨秀。」

「真是如此嗎?」

琴音說起話來並沒有刻意追問的意思——她麵露微笑。

「那你們……又是什麼人?反倒是你們,更像德河武家出身不是嗎……?」

隨著廢機令頒行,要想製造新的機關甲胄,若非幕府直屬武士身分,根本不在準許之列。更不用說上級機關甲胄了,原本就數量稀少——餘存甚至不到百具。不僅如此,多數都被德河幕府囊括了才是。

不過——

「想必您也看到了吧?」

「看到什麼?」

「曉月大人的額頭。」

沙霧陷入沉默。

確實——她看到了。

缽金下藏著曉月的「角」……雖然與禦伽草子(注:日本古典文學,內容多為民間傳說)、怪談裏出現的鬼角有所差別,但那確實不假,不是尋常人類會有的東西。

「認真而言,鬼是不可能仕官的。」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鬼——」

鬼。人們如此稱呼那些異能者。

沒有稱之為父母的因,憑空誕生之果—鬼之身即為「芯」,容易扭曲因果流動,並且鬼對會幹涉因果循環的導術之適性比普通人高上許多。

然而——

「絕大部分的情況下,鬼很受人忌諱……」

琴音微露苦笑地說道。

「參照武家諸法,不單禁駛機關甲胄,連刀都不許佩戴。」

「……」

又一次,沙霧看向沉睡中的曉月背影。

她接過琴音遞來的碗,嘴裏發出微微歎息。

「鬼也一樣——遭到世人厭惡呢。」

「因為……畢竟是鬼。」

琴音頷首道。

接著她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又補上這句話:

「雖然也有人毫不在意,肯接受鬼,作風特異獨行。」

「……我曾經聽說過,鬼對導術特別拿手。」

「是的.誠如您所見。雖然曉月大人的身手還未登峰造極——」

確實,藉著並用導術的劍法,曉月方才一度滅破護法獸。

「因為是鬼……就算被護法獸襲擊也不會喪命嗎?」

「關於這點,或許是有可能……?」

琴音偏過頭去。

或許琴音正覺得疑惑沙霧究竟想說什麼。

不過——

「……多謝招待。」

沙霧說著把碗放下。

到最後,她吃得一點不剩。自己的肚子根本無視主人心情,真是令人鬱悶。眼見她這副模樣——

「看您吃得幹幹淨淨真令人開心。」

琴音朝她如此說道。

「……?」

準備食物的是曉月。沙霧一直在旁邊看,所以她很清楚。

因此,琴音的話語——並非是在說這餐飯做得有價值的意思。

「一命,得以傳承至另一命。」

琴音語畢便指向……魚幹。它的肉被仔細挑走,現下隻剩頭與骨。確實,魚幹曾經是有生命之物。

「得以傳承……」

「是的。」

琴音頷首道,表情並無半點晦暗。

然而,那句話——並非出自其他人,而是出於死者之口,就連沙霧也察覺到這話有多麼沉重。

上級機關甲胄的職神……本是活生生的人。

以活人做為犧牲,不,將之當成活祭品,上級機關甲胄的職神方能誕生。倘若琴音之姿與喪命時無異,她或許是在不曾為人母的情況下,以那具身子——不,身體也好,心靈也好,甚至是靈魂,全都獻給這具機關甲胄了。

「……」

沙霧重新審視琴音,並看向曉月的背影。

他人的狀況、背景與自己無關——在毫無餘力的情況下,沙霧一直如此認為,直到這時,她初次開始想知道這兩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兩名男子乘著夜色奔走。

有些被枯葉遮住的岩塊,或橫生的樹根等等——在森林裏必須時時注意腳步,快跑甚至容易發生危險。不過,他們卻不以為意,使盡全力蹬踩地麵。事先安排用來逃走的路線早已確認過數回。雖不至於熟到閉著眼睛也能跑的程度,但也不至於三兩下就絆倒,摔個淒慘。

「快點,快!」

「我知道!」

雖然短了些,但看兩人腰際都掛著刀,想必皆為武士身分。隻不過,他們身上的衣服有些走樣,看起來跟農民穿著沒什麼差別。觀察他們的穿著,便可窺知其生活有多邋遢……講難聽點,就是有失體統。

身分明顯是浪人——兩人看上去皆是如此。

「哈哈,我倆終於開始走運啦!」

其中一名浪人露出有點牽強的笑容。

「隻要把『那樣東西』呈給福島家,獎賞就手到擒來!」

會有這種反應,或許是想強顏歡笑,藉以化解恐懼與焦躁。

笑容裏似乎找不著退路。這是想用盡心力粉飾太平,旁人也看得出來——另一名浪人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裏去,氣氛裏有股說不出的沉重,就這麼壓在兩人身上。

「哎呀,若是周旋得當或許還能謀個一官半職!」

「當官嗎?」

「當然了!也不用再接這種亂破勾當!能活得光明磊落,不再提心吊膽,堂堂正正取回武士資格!」

「哈……哈哈!我們長年在外奔波,這下終於能告別浪人生活了!」

兩人乘著夜色,在森林裏奔走。

兩人身處的立場明明該力求隱密行動才是。本來,他們就連呼口氣都要小心謹慎,這點他們再清楚不過——然而,兩人卻拉大嗓門呼來喚去,可見心裏有多不安。

終於……

「呼……呼……」

浪人們氣喘呼呼,他們到達森林深處,亦即目的地。

那裏布了塊網,上頭蓋滿樹枝及枯葉,隱藏手法令人無法一視覺察,有兩具機關甲胄就跪在那。

男人們手腳飛快地剝去那層偽裝。

兩具都出自戰國時代——還是於末期大量生產的機關甲胄。與俗稱的機關將相比,整體外型較為笨重,當時的首要目的是衝產量,打造時在細部省略了功夫,光憑目測也能得知此差異。

不僅如此,機體上隨處可見顯眼髒汙及鏽蝕,兩具機關甲胄似乎疏於維修。說得更確切點,兩機肩部都有相同刮痕——錯了,那是某樣東西斑駁的痕跡。若是有參加過隻原合戰,或許會發現痕跡正為敗逃西軍的旗標。

那是場一分天下之大戰……想當然爾,戰後出現大批戰敗殘兵。

即便戰爭結束,過了十年、二十年.他們依舊沒有固定主子,以流浪武士的身分四處彷徨打轉。

關於這兩個人,基本上還算正派,至少還想謀個一官半職。若淪為不入流的鼠輩,可能幹起宵小之類的勾當,四處作亂,然後總有一日便會遭幕府派遣的部隊製裁。

總之……

兩人鑽進各自的機關甲胄裏,從懷裏取出一把短刀,將之插入操機盤內。接著又操縱手動循環器,讓權水在機體內部循環起來。

過沒多久,機體便「暖機」完成。

就等這一刻——浪人們握住操機盤上的短刀,將之推往更深處。

一推完,鋼鐵巨人立即震動了下。

一次,兩次。接著——

持續不斷、綿延不絕,有如心髒在跳動般。

巨軀一直處於休眠狀態,由於機士搭乘,再加上權水循環,它得以複活,並展開預設強度的導術結界。

「——啟動完畢。」

「我也弄好了!」

手從循環器的操縱杆上離開,就著敞開裝甲的縫隙.浪人們彼此吆喝。

「不過還是得注意,別發出太大的聲音,會被發現的。」

「哈——隻要搭上這玩意,沒人阻止得了我倆!」

一搭上機關甲胄,兩人就強過肉身武士。

獲得壓倒性力量、堅固的裝甲,視野高度也變了,能居高臨下俯瞰世人,這種感覺——甚至會讓搭乘者誤以為自己是神。

這兩名浪人也不例外,紛紛沉醉在機關甲胄的威力下。

「出發吧……!」

浪人們駕駛機關甲胄,慢慢在森林裏移動起來。

他們不用跑的,要是動得太激烈,裝甲就會發出喀鏗喀鏗的聲音。與上級機關甲胄不同,在大量生產的情況下,戰國未期的機關甲胄零件「密合度」不夠,原本就不太適合進行隱密行動。雖說坐上機關甲胄會讓人產生優越感,但舉止必須盡量保持低調,他倆似乎尚未丟失這份冷靜。

話雖如此……

「好——」

兩人穿過森林,穿過岩場,就在——對麵那裏。

一片沙灘出現在眼前。

透過裝甲的窺視孔,浪人們互相使眼色,接著將權水循環量提高。

要想在水上奔馳,必須展開相應程度的導術結界才行——理所當然地,權水消耗量會為之增加。若在這種節骨眼上吝於消耗權水,導致機關甲胄連人帶機下沉水底,到時就變成笑話一樁了。

確認鋼鐵的鼓動增幅後,浪人們打算一鼓作氣衝過沙灘——

「——啊?」

時機好巧不巧。

「怎……?」

浪人們注意到一件事,他們四周突然變暗了。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正因如此,光一旦被遮住,想不發現都難。

也就是說——

「什麼?」

「怎……怎麼可能!」

忠實反映出駕駛員的驚愕,兩具機關甲胄僵在原地。

像在睥睨這般巨體,更加龐大的暗影出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這片詭夜海灘,浪人們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

絕望、恐懼、慌亂,這些情感與混沌融和在一起,交雜成某種不明物。

高亢。愈來愈高亢。高到超越極限。

自浪人口中無止境迸發,尖銳駭人的那聲音——已無法稱為人類的聲音了,而是撕心裂肺的殘響。

機關甲胄堪稱戰場明星。

看上去威風凜凜,隻消派出一架,我方士兵就會士氣大振,敵方士兵就會恐懼得發抖。在人類世界的戰爭裏,它的出現等同鋼鐵戰神降臨。按投入數量多寡,還能在瞬間扭轉一麵倒劣勢——這就是機關甲胄。

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機關甲胄都不隻是單機運用而已。

精製出權水的導術師、負責調整機體的整備師,視情況,拋光機體或配合戰場施以裝飾的工匠也有可能伴隨左右。因戰鬥耗損、或得依戰況更換武具,統合載運這些的機關獸車——其駕駛人亦不在話下。當然,其中幾項是能派予機士身兼,但通常派給學有專精的專家會比較省事,錯誤率也較低。

以此類推,一旦到了機關甲胄隊要遠征時,浩浩蕩蕩大隊出發是常有的事。

事實上……詩織率領的第九天部隊亦相同,相對於機士六名、機關甲胄六具,隨行人員則超過十名,算起來共有十八人在隊。

再加上還有六台機獸車,實在沒辦法投宿一般規格的旅店。

江羽兼有漁港及貿易港口,這個港町天天人來人往,與其他地方相比,規格較大的旅店並不少,但——還是有疑慮。

因此,詩織一行人便置身福島宅邸旁的廣場,搭好帳篷就地野營起來。

這片廣場原本就是福島宅邸的一部分——若有戰事發生,可以用來聚集士兵、喊話激勵士氣。由於建造時就打算容納幾百名士兵,就算機關甲胄隊在此處野營,還是多少有些多餘空間閑置。

無論如何……

「嗯……?」

詩織歪了歪頭。

她正待在其中一個營帳裏頭,靠座燈的光閱讀書狀。

此時,外頭突然有人出聲。

「詩織大人,恕我冒昧打擾。」

「——兵衛,查出什麼了沒有?」

她一雙眼仍盯著書狀看,開口朝對方問道。

形式上說了聲「抱歉」做為客套詞,兵衛掀開帳子進到裏頭。

兵衛是朽葉家家老之一,是名年約三十五的中年男子。生了張看上去相當頑固、有棱有角的臉龐——事實上,他正因這份嚴謹受到器重,自侍童時代就一路侍奉朽葉家,打詩織出生後,他更搖身一變成為她的專屬家臣。

亦即自詩織出娘胎後就與兵衛一直有交情——對她而言,說是年齡有些差距的兄長也不為過。而雙方對此都有共識。

因此……

「……」

詩織將和服的領口拉鬆,穿法浪蕩不羈,看起來跟遊女(注:性工作者)沒兩樣,有那麼一瞬間,兵衛皺了下眉頭——但事到如今並沒有多加責備。詩織原本就喜歡跟男人一較長短,在穿著上——更貼切點說,麵對他人目光,她有許多表現都大剌剌的。

「沒查到什麼特別的。」

暫且不管那些瑣事,兵衛如此回道,並搖搖頭。

「這塊土地代代都由毛理家治理,別說是福島大人了,對於德河幕府方麵,似乎也有許多人抱持負麵印象……」

「這樣。」

詩織還是盯著書狀看,她點點頭附和。

詩織要兵衛去向周邊居民打探消息,她也早就料到會成果不彰。說到底,這不過是為了周全——為一種確認手段罷了。

「詩織大人,您在看什麼?」

「失蹤者的名表總覽。」

這時,詩織總算從書狀中抬頭,將書狀展示給兵衛看。

「不過,這事還真詭異。」

「您認為——事有蹊翹嗎?」

「所謂的失蹤,就是因為鮮少發生,才會稱作『神隱』。」

詩織泛著苦笑說道。

刹那間,兵衛臉上浮現出詫異的神情——

「您是指頻率過高?」

「說得更準確點,應該是集中在某一時期才對。一年前完全沒有失蹤事件發生,半年前才開始有人頻繁失蹤,光確認到的就有將近五十人在這附近失蹤。不過這隻算有去奉行所(注:掌管該地司法,行政等多種工作之處)通報的數量,也許有些人隻是沒算到,實際上或許有更多人失蹤。」

「視情況,甚至達百人以上嗎?」

倘若真是如此,這件事確實不能以「失蹤」總結。

從人數來看,等同一個小村落完全消失。

「還有——自上上個月開始,失蹤案例就突然沒了。」

「……亦即六個月前至上上月,共四個月,失蹤事件全集中在這段時間內發生嗎?」

「是啊。也就是說,隻有那段時間缺人。」

詩織環起雙手說道。

平常總是用布捆得很緊的那對豐滿胸脯,現下似乎在刻意誇示自身存在般,被擠了上來。兵衛簡短地咳了聲並移開目光,接著說道:

「會不會被抓去做什麼工作了?記得先前曾在某個藩屬發生過,藩主瞞著幕府開挖銀山的案例。」

「是有那個可能,但若真是如此,抓的人應該會偏向年輕男性才對。就我在名表上看到的,失蹤人口遍及男女老幼。」

「這麼說來,莫非是南蠻的奴隸商人所為?」

「有可能。」

詩織頷首。

「豐聰公在世時曾禁止奴隸買賣,當時似乎以年輕女子為主。」

為了從事奴隸買賣,因而踏上日本這塊土地的南蠻商人不在少數。然而早在幕府成立前,於豐聰秀吉治下,奴隸買賣就為官方禁止。關於這項規定,德河掌權後依舊繼續沿用。

因此,南蠻來的奴隸商人就改為暗中擄人……但反推回去,一旦被官差發現,可不是簡簡單單就能了事的,他們比其他人更清楚這點。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擄走大量百姓,肯定壞事,奴隸商人應該沒有那麼蠢。

「真是令人不解。到底是為什麼?」

「或許是基於某種理由,打算收山,才在最後做大的?」

「就算是這樣好了,消失的人不限年輕姑娘,理由上實在說不通。」

「說得也是。年輕人姑且不談,連老人家都不放過,把這些不怎麼好利用的人抓去當奴隸未免沒什麼道理……」

既不是抓去做苦工,又不是抓去賞玩。若都派不上用場,根本不需要特意冒險擄人吧。那麼——

「唔嗯……」

兵衛皺著臉沉吟。

瞧了眼他的樣子——詩織露出和緩的笑容說道:

「……說真的,我一開始並不打算認真處理。事態演變成這樣,多少令人有點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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