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亡陳遺臣(1 / 2)

國破山河在,亡了自家君王;才下高門宴,歸來不是故鄉。

陳國新晉上卿李糾不過是出使了一趟周國,誰成想恍然間竟便成了無根飄萍般的亡國舊臣,回想往事,這世間際遇著實令人唏噓。

彼時鄭國攻打陳國,鄭禮派出的先鋒將軍石猛領三萬人在七日內拔陳國城池九座,見得鄭國軍隊如此摧枯拉朽,以至於陳國上下人人自危,正是時局動蕩之時,有人離開也有人堅持,而野心家也明白分權揚名之機已至。

此時,陳國公子季門下有舍人李糾麵見陳國王,長談一夜得了陳王信任拔得頭籌,臨危受命前往隔壁周國請援,想他來當初平邑城時不過白丁之身,再出發卻已是上卿之貴,更有陳王率百官出城相送十裏,可謂榮耀已極,在外求學十數載,平邑城中蹉跎七年的李糾終於如願以償,除了喜極而泣的感動在流露,更有力挽狂瀾的信心在膨脹。

隻可惜骨感的現實最終擊敗了豐滿的理想,李糾帶著使團跋山涉水抵達雁西城,初來時周國朝堂也給足了李糾尊重,一日三宴,包吃包住,還有美姬可以白嫖,這就是權力啊,讓人欲罷不能,此時此刻他是墮落的,他竟沒反應過來周王為何沒有第一時間接見他這個陳國使者。

正當李糾在享受著權力帶來的美妙滋味時,沒成想五日後陳國就宣告滅亡,一切都太快了,讓他都沒有施展抱負的時間一切就結束了,他甚至連周王的麵都沒有見到,使團就自動解散,剩下的財物也被眾人瓜分,大家各自奔命。

從周國禮賓司搬離,李糾找了間客棧下榻,他不能就此離去,可信心的崩塌讓他感到迷茫,但即使迷茫他也絕不能像其他人那樣各奔前程不問東西,既然肩負著君王信任,他必須要做點什麼,就算這個國家已經成為了曾經。

李糾現在急切想要探聽陳王的消息,這日他躊躇而焦慮著來到了典客府邸,隻是現在這般地位,要打聽消息又如何容易,典客一聽李糾找來了,想著——這不是那可憐的陳國上卿嗎?宴會嘛,自然是人多才熱鬧,於是也把他請進了府邸上的宴會裏湊數。

畢竟末席的陪襯,總歸能讓前席獲得一些優越感。

隻見宴會場上的達官顯貴們人手兩個美姬,左右開弓,上下其手,摸得盡興而放肆,笑得猥瑣又放蕩,可憐李糾陪在末座連個斟酒的侍者都沒安排,用自己的小氣來侮辱別人,雖然不算高明,但確實也挺氣人的。

前幾日他李糾還是這宴會場上盡興而放蕩中的一員,如今卻被這般區別對待……

果然是失勢者棄如敝履,得勢者待如生父。

麵對如此冷落李糾也隻能忍了,吃喝是沒興致了,他甚至還要覥著臉去與人攀談,姿態卑微的陪著笑臉,一番努力下來,卻依然是一無所獲,不免讓人沮喪。

下了宴席,李糾落寞的在夜裏回到客棧一時間心亂如麻,隻得自斟自飲。

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給你點吃的不過是表達我們的同情罷了。

同情?被同情難道不是種恥辱嗎?

李糾心有憤怒,對自己無能為力而感到憤怒。

煩惱無力處,且盡酒一杯。

惆悵佐酒,越喝越有……於是醉了。

酒到濃時,隻剩痛苦,如何宣泄?於是起身鋪開紙張,執筆豪書,筆下疾疾,一揮而就,胸中一口悶氣吐出,仰頭再盡一杯!

“哈哈哈……”他笑了又哭了,痛苦而癲狂。

忽的外麵有人敲門道:“李上卿在嗎?有故人來見。”

正在崩潰之際,有故人尋來必然是莫大的心理安慰,擦淨嘴邊的酒漬,抹幹了眼底的鹹淚,許是酒精作祟,許是抱著一絲希望,竟不作多想直接跑去開門。

“你們是………?”李糾茫然,眼前這位氣度不凡的年輕人他並不認識,對那後麵站著的中年人也是毫無印象。

來的人是青藤三公子商複,在拜訪完百裏不晃後,黃輔用了幾天時間才打聽到李糾從禮賓司搬到了這裏。

正在李糾疑惑之際,商複從懷裏掏出一隻錦盒稍稍打開,露出一截白玉骨笛,將錦盒塞到李糾手中笑道:“李上卿,可識得此物?”

李糾當然認得這支白玉骨笛,這是陳國公子季的貼身信物,手裏拿著錦盒內心有諸多疑問便要張口詢問。

“李上卿,我們還是進去說話吧!”商複阻止了李糾好奇心,出聲提醒。

李糾也趕緊調整過來道:“故人來見,自是以禮相待,恕我失禮,快請進。”

吩咐黃輔在門外等候,商複隨李糾閉門進了房去,隻見桌案上擺著筆墨紙硯,旁邊還放著一壺酒。

商複笑問道:“李上卿當真好雅興?”

李糾失落道:“公子說笑了,亡國之臣,又何來雅興,借酒消愁罷了。”

商複走到案前拿起紙張端詳,隻見其上筆走龍蛇字跡疏狂,墨漬點點間潦草書道:

意氣才出城莊, 十裏蒼木秋光。

別時蕭瑟至窮陰,隻歎岐路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