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八首(4)(1 / 3)

伸手仔裏的電唱機被一層淡金色的布蒙了起來,布上麵有淩亂無序的花紋,站在門外看以為是成堆的銀杏葉。

母親走進來時,布已經掀開,電唱機正要開始歌唱,宓怡君在挑選唱片。

母親坐在椅子上:“明月千裏寄相思,你爸爸隻聽那首。”

宓怡君把唱片放到唱盤裏:“爸爸也愛聽別的。”

母親又說:“他也是為了省錢,所以隻聽這幾張。聽來聽去也不煩。”她搓了一下手指,撫著旁邊的方桌,再抬起手細看指上的灰塵,“我就曉得,你突然回來肯定是遇到什麼事了。”

“沒有啦。”

“你不跟我講我也知道,你跟阿識是不是分手了。”

宓怡君抬眼不抬頭,看著母親的臉。

“既然已經分了,也就算了,可惜你這幾年。我叫你大舅在鎮上多留意一下合適的對象。”

宓怡君道:“我不要。”

“不要什麼?”

“不想結婚,每天吵架過日子有什麼意思。”

“你沒事吵架做什麼?”

宓怡君笑道:“對呀,你們沒事總吵架做什麼?我和亭亭不是從小聽你們吵到大嘛。”

母親上嘴唇翻翹起來,這是她要反駁別人時特有的動作:“誰家不吵架?誰家不都是這樣過來的,現在覺得不合適,等在一起了就好了。”

宓怡君伸出食指輕輕摁在唱盤上:“媽媽,我小時候聽你們三天兩頭的吵,其實我有很大的陰影。不是隻有亭亭才會害怕,我那時也是小孩子,我也會怕。”

母親被駁了一通,嘴巴張開但不講話,她還是不認同她。

兩人都沉默,隻有唱盤嗡嗡轉的聲音,唱片已經被拿下來了。

“那最終不也得結婚嗎?哪有人能不結婚呢?你看巧鳳,跟男朋友分了,不還是照樣回來相親結婚。”

“為什麼人一定要結婚?而且我也沒說不結,我隻是說沒碰上合適的。”

“所以我們給你挑呀,你不去多挑多見,你怎麼知道合不合適?”她歎口氣,“總之,女人嘛,不結個婚,沒有小孩,那就枉過一生了。”

宓怡君把桌上放亂的唱片一張張擺好,寥寥幾張,她已擺弄了一晚上。

“媽媽,你覺得你的婚姻生活怎麼樣?”

“那當然是蠻好的。你爸爸雖然有他的不好,但是我們日子過的還是不錯的。一家人不就要相互包容忍讓,才能過好日子。你大妗昨天還講,以後你們結婚啊,一定要掌握好家裏的錢。男人一有錢就管不住了。”

宓怡君笑道:“現在都這樣,都是把錢交給太太管。然後呢,太太表麵上是掌管經濟大權,實際上為家庭勞心勞力,最後說不定還會吃力不討好。”她抬頭正視母親,“媽媽,你是不是就是這樣覺得的?”

“亂講。”

“我常聽你這麼抱怨,不然你去問亭亭。”

“這不也是正常的?過日子就是有得就有失。”母親不高興道,“你也太消極了。”

窗外有青腰仔在叫,還伴著蟬聲,一遠一近,一唱一和,若在往常,總要叫人聽的犯困。

宓怡君把身子往後仰,耳朵貼在牆麵上,耳廓處覺得涼絲絲的,不過一會兒就捂熱了。

“媽媽,我還是想去遠地方。”

“你要出國?”

“也不用那麼遠…我想去大陸。”

母親上挑的眉毛緩緩鬆懈下來:“江心嗎?”

青腰仔的叫聲此起彼伏,宓怡君揚手開了桌上的小電扇:“媽媽,既然爸爸已經留下來了,那我去江心紮根怎麼樣?”

母親的衣擺被電扇吹吹起一角:“你是為了爸爸,還是為了阿識?”

宓怡君抬起一隻眉:“跟他有關係嗎?”

“你們分手了,我怕你想不開。”

宓怡君張開左手靠近電扇的扇葉:“我沒有什麼想不開的,你總講我太要強,我反正從小就是要強。”扇葉轉的飛快,風往她手心裏鑽,撓的她有些癢,“現在分開就是分開了,也不會再走回頭路。爸爸走了,我們都受到了打擊…我想去過另一種生活,不然我老想著,人總是要死的,那活著是為了什麼呢?思來想去,人還是要為了自己活。”

母親的聲音被風扇隔了一層,跟院外青腰仔的鳴聲差點混在一起:“你去江心,就能保證日子會過好嗎?你去散散心也就算了,怎麼還要去那發展?”

宓怡君移了身子,坐到母親身旁:“媽媽,我其實還想上學,繼續學一些新知識,總要比現在強。” 她的聲音有些小,這句話是伏在母親耳邊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