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朱雀劫(2 / 3)

成渝道:“這麼沮喪做什麼?又不是不會再見麵了。”她摸了摸腰間的藥囊,換了個話題“感覺林姑娘對藥理頗為精通。”

南應君道:“她從前總喜歡為——總喜歡救助他人,幾年前西街有個突發舊疾的婆婆,正是林姑娘救治才得以保全性命的。”說到此處,他怔愣一瞬,道,“再過幾日,傳召她入宮侍疾的旨意便會到了。”

成渝道:“還不得治?病的這般嚴重嗎?為何偏要她去?”

“太後的旨意。”南應君道。

成渝緘默了。這位太後不喜歡南應君,卻是對林栩然不錯。那本話本子有提到,林栩然跟著太醫院學了一段時日,也給太後調理過身子,深得太後喜愛。

南應君又道:“東部有夷人與流民作亂,西部白虎的虎嘯軍蠢蠢欲動。”

成渝猛然抬頭,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下一秒便聽他道:“朝中商議,二皇子重回西疆,命我跟隨五皇子去平東部亂象。”因著有流民,安定人心需要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可以是位高權重的臣子,也可以是血脈尊貴的皇室子弟。國相在朝中走不開,而剩下的唯一能去的,便是在眾人麵前文武不通的紈絝——五皇子,再加一人幫襯便有了足夠的誠心。

成渝沒有忘記那位五皇子上長階時平穩的氣息,此人絕不是泛泛之輩。為何非要南應君前去?偏偏又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人作亂,將幾個有能力的人調離上京。就好像從聖上倒下開始,便有人在挖空上京這個中心,使一個權力中心暴露在風口上。她心中愈發不安。

成渝道:“國相?可靠嗎?”

南應君道:“三代老臣。”

成渝又想起先前在碧雲城遇到的“難止殺”,她道:“一路小心。”一陣風吹過,院中的鬆柏尖晃了晃,南應君道:“天越來越冷了。”

淩盛流光微弱,成渝攏了攏衣襟,道:“我會盡力,至少在離開之前。”

已經立冬了。

上京城迎來了第一場雪,天蒼蒼,白茫茫的雪覆蓋了原本繁華的城市。院中常青樹都險些承受不住其重量,其他樹荒寂的枝頭被壓斷,積雪散落在地上,地處南邊,濕氣又重,冰碴子砸下來,十分危險。

成渝已經清理了好幾波冰碴子了,隻是結的也快,隻能命人警示,盡量不要在廊下和屋簷下走動,免得受傷。前線戰報緩慢,隻知曉西部無恙,東部平亂也快,倒是南應君一行人因為大雪封路,繞到了偏北的長垣驛,發現了幾夥意圖作亂、行路規整的軍隊,才知北部那位異姓王齊明池早已經按耐不住。

現如今上京城人人自危。前不久北部的幾座城均被齊明池的嫡子齊垚輕而易舉占據,看那架勢要直達上京腹地。

而成渝得到的消息是:為他們開路的,是青色肉翅、形狀可怖的“難止殺”。

所以在她連夜出城將最後一隻“難止殺”銷毀、再趕回上京時,便見到了城門大開、滿路泥雪的屠宰場。她的陣法,再一次被黑氣籠罩起來。

是她大意了。

院中的寒蘭被踩進雪裏,那株早開的也沒有幸免。成渝指尖輕點,將那株寒蘭收入淩盛。

初雪沒有帶來豐年,而是帶來了一群野獸。

這些被養了多時的私兵仿佛能在這裏一展拳腳,雪濕寒氣重,他們便搶了酒肆的酒與各家的油水,潑在過冬的幹柴,燒紅了半個上京。

燎煙四起,腿腳利索的早已趁亂跑出城外,老弱病殘的百姓還來不及逃走,便被叛軍攆到了一起。刀光劍影之中,鮮血四濺,風聲鶴唳,鬼哭狼嚎。白雪被踩踏得如同最普通不過的泥土,混著鮮豔的紅色,正如現今在齊垚眼中這些人微不足道的命一般。

留了幾個較為顯眼的,兵卒的叫罵聲不絕於耳,他們享受圈中綿羊的驚恐慌亂,仿佛在長垣驛受的窩囊氣,一股腦全在這裏還了回來。

齊垚騎在高頭大馬上,神色得意,忽略身後部下追捧說笑的聲音。他環顧四周,十分滿意自己的傑作。拐過這個長巷,就到了宮道上,屆時他會撞破朱紅色的高門,坐於廟堂最高處。

剛拐過彎,煙熏火燎中,他眯了眯眼,叫停了行進的部隊。前方是身著深藍色宮裝的女子,她束著長發,冰天雪地裏穿著單薄,卻神色自若,直直擋住了去路。

齊垚看清楚其麵貌後,通過那三顆痣認出了來人,嗤笑一聲,道:“呦,這不是我們的世子妃嗎——如今前朝氣運將盡,你這是來投奔我了?”

他身後開始七嘴八舌地附和和調笑。

“南應君娶的是這樣一個女人啊……真是難為他了……長得一股小家子氣……”

“就這等貨色怎麼配得上我們小侯爺?”

“哈哈哈哈哈哈,容貌寡淡,還不如我府上一個妾室有風情。”

成渝耳邊回響著百姓的哭聲與這些下流胚子的笑聲,心中十分不屑。隻有無能的男人才會事事對女人評頭論足,仿佛那樣就能體現他的能力似的。她指尖微動,冷聲道:“我是朱雀的世子妃,自不是來向爾等投誠的。”

“那你來做什麼?送死嗎?”齊垚挑眉。

“我來與小侯爺做個交易。”成渝攏了攏袖子,直視他的眼睛,“南應君與三皇子不出十日便會回京平叛,諸位即便進了大殿,也不過是黃粱一夢。屆時還是死無葬身之地,徒留千古罵名。”

“放肆!”齊垚身後的副將麵色凶狠,紅纓槍指向成渝,大有她再多言就以槍殺之的意思。

齊垚卻斂了神色,抬手製止身後的人,輕拽韁繩。

“哦?我憑什麼信你?”

成渝並未開口,隻待極長的斥候之音,消息便呈到了他跟前。

齊垚看了之後果真變了神色。

“反抗不過是徒勞,倒不如暫避鋒芒,小侯爺日後未必不能東山再起。”成渝道。

齊垚道:“我大可以將你一並抓了,送南應君一份大禮。”

鼻尖落下雪花,頃刻便融化了,成渝不緊不慢地胡謅道:“小侯爺想必知曉我與青龍國那位國師有些交情。”

“你的條件是什麼?”

成渝道:“以我一人,換你身後這些百姓。”

齊垚沉思。

“在小侯爺眼中,身份尊貴的世子妃比不上這些手無寸鐵的白丁嗎?”成渝向前走兩步,“況且小侯爺一直對南應君那樣良善的名聲頗有微詞,看他在妻子與名聲之間為難,您不開心嗎?”

提到南應君,齊垚神色一動。

成渝再接再厲:“若是小侯爺日後東山再起,今日虐殺百姓,將會在青史上留下千古罵名。若死的是我,那也隻會是前朝餘孽死有餘辜。為君者,名不可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