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朱雀劫(1 / 3)

南少渢重病,皇後解了禁足,與靜貴妃一同服侍聖駕。因本朝並未立太子,朝中事務由國相代理,召諸位皇子回京。聖上的病來得蹊蹺,明明前一天精神煥發,第二天竟然倒在了早朝之上,令人猝不及防。一時間人心惶惶。

南應君趕得急,成渝塞給他一張傀儡符以備不時之需。自己卻落下他一個城的距離,卻也幸好沒在各處再發現有“難止殺”的氣息。等成渝風塵仆仆趕回來時,南應君也被傳召見了聖上一麵,後被任命輔佐原本在西部軍隊曆練的二皇子南雲起,與國相一同監國。

成渝霎時便明白了,皇帝失了真龍之氣,急需一個身負氣運的人穩住這個國家,所以他選了南應君去輔佐他中意的兒子。成渝沒有見過南雲起,隻是聽過他的一些傳聞,譬如自幼便長在邊境,豊城之戰中他是唯一幸存的將領,將秦氏一族的遺骸送回之後,他便一直鎮守西部,防止白虎再來犯。

一向便是皇帝垂危之際,各皇子便蠢蠢欲動。成渝在上京從初夏待到了九月多,感受了從濕熱到泛著涼意的朱雀,衣裳厚了一層又一層,卻沒見暗中蓄勢待發的那些人掀起什麼太大的風浪。

隻是仲秋時節,成渝在一方別院收了一隻禍害男男女女的公狐,卻正好遇到了先前那位林姑娘。她鬢邊依舊簪著白花,人也恢複了幾分神采。她留了成渝吃了晚飯,兩人倒是意外地合得來。

盛豐酒樓。

雖說朝中局麵越來越緊張,可並不耽誤小老百姓日常的情致。盛豐酒樓是上京城數一數二的大館子,上至王孫貴族,下至平頭百姓,都是盛豐酒樓的常客。憑著天南地北的菜色與殷勤的服務,以及獨有的一道風景——伶牙先生,其在說書一道的造詣可謂是出神入化,九州故事信手拈來。曾經有別的酒樓也試圖模仿盛豐酒樓的樣式,請了評說家,奈何無一可與伶牙先生相較量,更撼動不了盛豐酒樓的地位。

“先生先生,前幾回您講的青木與成天、靈妖傅十九,都是些情情愛愛的故事,今日能講些不同的嗎?”一樓兩邊靠窗的客人問道。

立馬有人隨聲附和:“是啊,先生不妨講一些誌怪珍奇的,我們聽著也新鮮呐!”

一聲又一聲的附和,在廳堂正中央的那位白發老者卻沒有惱意,理了理灰色的袖子,笑嗬嗬道:“老朽這回所言,諸位皆知,卻必然會願意聽。”

“是什麼啊?”

“先生到底在賣什麼關子啊?”

一旁的掌櫃高聲道:“諸位莫急啊,先吃著菜喝著小酒,再配上先生的故事,豈不妙哉?”大堂嘈雜的聲音小了些,皆豎起耳朵以待聽書。

見成渝有幾分心不在焉,林栩然為她添了一杯酒,道:“我今日可是拿出我的私房錢宴請吳姑娘了,您可不能不給我麵子。”

成渝聽著底下徐徐言述的說書人,問道:“林姑娘常來這裏聽書嗎?”

林栩然捏著杯子的手頓了頓,袖口的紅梅仿若真開在冬日枝頭,精巧得很,她道:“從前是的,常與友人一同相聚在這裏。隻是物是人非,除了南世子,其他人都不在了。”

那前幾回的書,看來她也沒聽上。成渝歎氣,喝了一口酒,此酒甘冽,很適合酒量不佳的人飲用。

正沉默著,底下傳來一句:“隻見那秦小將軍抱拳行禮,向父請纓,打了個先鋒,拽了馬繩便停在我軍前列,一杆長槍直指戎狗。”此起彼伏的叫好聲與鼓掌聲。

成渝摩挲著杯子,似乎南應君外家便是犧牲的秦氏一族,那位秦小將軍,應該是南應君的堂兄,或許林栩然也認識這位秦小將軍。她悄悄打量著林栩然的反應,後者麵色寂寥,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話題裏。

成渝道:“這位先生講的,是豊城之戰嗎?”

林栩然輕輕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旁邊倒滿酒卻沒人用的杯子,回答道:“是,《豊城之戰》隻這一回,吳姑娘不妨多聽一會兒。邊疆的戰士都是英雄,護佑我朱雀不被外敵侵擾。”成渝這才注意到她麵前竟然有兩杯酒,點了點頭移開目光,兀自吃了幾口菜。

成渝道:“我是個閑人,沒幾個錢。下回可帶林姑娘去試試西街的那個餛飩鋪子,那位大娘的手藝很好,也很實惠。”

林栩然問道:“可是趙大娘?”

成渝詫然道:“是,我還以為姑娘您不會去西街呢。”一般上京城西街多布衣商賈,東街繁華,是達官貴人的聚集地。

林栩然哭笑不得:“西街的燈會最是熱鬧,有時間你也可以和南世子一同逛逛。”成渝心中有些慚愧,若是不出意外,她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林栩然又岔開話題,道:“現在天越發冷了,往常上京不會這般濕冷的,隻有百餘年前才有過這樣的天氣。”

成渝隨口道:“天氣變幻莫測。雖說以往四季如春,可如今也不失為一種變數的樂趣。說不準還會下雪呢,上京的雪,很少見呢。瑞雪兆豐年,也是個好兆頭不是?”

林栩然悵然若失:“是啊,可惜有的傻子看不到了。”她聲音很低,也不清晰,成渝沒有聽清,問道:“什麼?”林栩然回過神來,道:“我是說,以往看不到,這次終於能一觀雪景了。”

兩人各懷心事,卻又心照不宣地不再過問。

“萬裏山河染赤血,千軍萬將暮沉沙。半卷旌旗亦招展,朱雀男兒魂歸來。”悠遠低沉的歌謠傳來,在人們心上撥開一層層漣漪。

林栩然喃喃道:“朱雀兒女…魂歸來…”

天要變了。

院中的寒蘭含苞待放,唯有一株一枝獨秀,已然半開了,成渝回來時,正見到南應君俯下身子撫著那株早開的寒蘭。她三兩步走過去,見此現象,奇道:“它倒是比其他的要心急些。”

南應君起身,清澈溫潤的眸子看向她,道:“我倒是覺得它與我很像。”

成渝觀察了半晌,思考了一會兒,道:“嗯…周身氣度還是很像的。”她略微思索一會兒,原本想要問些秦家的事情,但並沒有說出口,隻是隨著他的話附和一句。

南應君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心中有幾分雀躍,道:“上回走得急,回來之後又很匆忙,沒來得及問你的真實生辰。”既然她不是吳春杏,那生辰八字也應該是捏造的,做不得真。

成渝疑惑道:“生辰?要生辰做什麼?”

南應君坦然道:“我想你我二人可稱一句友人吧。哪有不在意自己友人的重要日子的?”

成渝道:“七月半,中元節。”鬼門大開的祭祀日子,陰氣極重,若是沒有那一半血脈鎮壓,她在生辰那日的功德直接飆升風雲榜第一。

南應君愣了愣,他沉默著,大抵年後,成渝必然會離開,甚至來不及再給她過個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