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允禮發現,沈南枝這個人,說是聰明,也是極聰明,慣會察言觀色。
可她似乎喪失了童年一般,一個摩天輪都能站在原地看半天,又笨又好奇。
“想坐嗎?”
沈南枝還是搖頭,她從來都是下意識的搖頭。
在她的世界裏,季明遠向來問她也隻是隨便問問,她的意見沒有什麼用。
沈允禮忽然抓住她的手:“想坐就直說。”
話落,便拉著她鑽進了摩天輪裏。
摩天輪啟動,慢悠悠的開動起來。
沈南枝坐穩後就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外麵飛馳而過的景致上。
摩天輪緩緩升上了雲端,越往高處,越清晰的可以看到整座遊樂園的全景。
真好看,天空真美,雲朵也漂亮。
沈南枝笑了笑。
“哢嚓”一聲,沈允禮不知道什麼時候舉起的手機,拍下了沈南枝的側臉。
沈南枝扭頭看過去,眉頭微皺:\\\"你......做什麼。\\\"
沈允禮將手機舉到了她的麵前:\\\"拍下來做紀念。\\\"
沈南枝看向屏幕上的照片。
那是一張她正仰著頭望著天空,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本應該是刺眼的光,卻燦爛的灑在了沈南枝的麵容上,仿佛鍍上了一層暖意。
沈南枝基本不拍照,她的手機更像是跟季明遠在一起時的工作機,裏麵空白幹淨。
這是第一張,別人為她拍的照片。
“謝謝。”
“你應該值得一個更好的愛人。”
沈南枝笑了笑:“人為什麼一定要一個愛人呢?”
沈允禮跟著笑了笑,他搖了搖頭:“一個好的愛人可以帶給自己情緒價值。”
沈允禮說的很誠懇,沈南枝也認真的聽著。
“可我不是一個好的愛人,我學不會蘇清韻那樣的美麗自信,也學不會王琳那樣敢於向前。”
\\\"沈南枝,你不需要學習任何東西,也許是因為季明遠想要讓你變成了另一個人,可是你不需要改變,在我麵前,你隻需要做你自己。\\\"
沈南枝依舊笑著,隻是眸色更深,她靜靜的開口:“你看出,我沒有正常的愛情,不受尊重,不受重視,於是斷定我是個缺愛的人。你陪我吃飯,尊重我,帶我來這裏,有一半是出自於你骨子裏的紳士,而有一半,是你企圖打動我從而掌控我的手段,你說我猜的對嗎?”
沈允禮的笑容僵了僵,他以為沈南枝真的沉浸在了自己給她創造出的溫柔和美好裏。
他遊刃有餘的像對其他女人那樣,創造了一個美好的世界,還以為沈南枝早就撞進來了。
原來,她時刻都是清醒的。
“所以,我說我根本看不懂你,從前都是我把控別人的心,隻有你,一次次讓我懷疑自己的認知,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允禮的目光沉了沉,他第一次露出這樣認真的神情。
“你這樣的人,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
\\\"我......\\\"沈南枝的話語哽在喉嚨間,再也說不出口了。
她喜歡什麼樣的人?
喜歡什麼樣的人呢?
她喜歡季明遠嗎?
或者說,一具軀殼,也可以喜歡一個人嗎?
沈南枝想了想,她從來不曾仔細思考過。
對季明遠,她十八歲之前,好像的確放在了少女的心底。
可十八歲的那個晚上,他把她拖入了一個從沒有見過的地獄後,那種感覺就沒有了。
從前的苦難隻是身邊那些上等人的暴力和折辱,而後的苦難,就變成了靈魂上的屈辱。
那一夜的沈南枝,從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樣的痛苦,更不知道喝醉酒的季明遠會這麼可怕,他嘴裏說著下流的詞語,怨恨著這個世界,但他報複的,卻隻有身下渺小又無辜的沈南枝。
好像她隻是一隻不會說話的魚。
沈南枝的眼淚,就是在那一夜流幹的。
她還記得,那一天的清晨很冷,又很亮,她一個人,拖著疼痛的身體,走了很久才走回家。
母親抱著她的錄取通知書在睡覺,她放下了架在脖子上的刀,算了,她本就不是為了自己而活。
沈南枝的目光又轉移到了沈允禮的臉上:“我再也不會喜歡上一個人了。”
明明一雙那麼漂亮的眼睛,裏麵卻如一潭死水。
沈允禮從這一刻起知道,他犯了一件錯事。
沈南枝是痛苦的,可她早就痛苦的麻木了,她的過往血淋淋的,卻被她緊緊的護在懷裏,不想讓別人看見。
而他,不僅企圖窺視她的曾經,還在她痛苦的人生裏又加注了一件。
“對不起。”
沈允禮忽然說,他不該用他的優越感去丈量沈南枝,更不應該打破她辛苦維持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