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竟然不帶任何信符?你究竟是什麼人?怎麼來到這裏的,莫非漢軍的奸細?”匈奴首領的質問一聲高過一聲,拔出短劍壓在方品奇肩頭。
“宋某擔保,這位方公子絕不是漢軍的細作……”宋鈞又挺身而出,卻被匈奴首領一掌摑在臉上。“廢什麼話,給我跪下,全部跪下!”
懾於淫威,宋鈞和赤朗等人隻得紛紛屈膝,莫敢仰視。方品奇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從小生長在久已廢除跪拜禮的年代,他難免產生奇恥大辱的感受,但更多的還是悚惶和畏懼,暗暗猜測,匈奴人是不是要血洗全船?自己是不是即將化作劍下的一縷冤魂?
深深地低著頭,甲板上的木紋清晰呈現,他的意識卻逐漸模糊,忽然聽到一下尖銳的口哨聲。根據位置推斷,似乎是旁邊的匈奴首領把兩指塞入口中發出的嘯叫,難道是開始動手的號令?方品奇的驚恐達到極致,心底也湧動著一股求生的本能,就想振臂而起做最後的拚爭。但不等他有所反應,又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唏聿聿的馬嘶不斷響起,竟象是離船遠去的樣子。
船上的沉寂又持續了片刻,不知是誰率先抬頭,顫聲喊道:“看,匈奴人都不見了。”
大家相繼起身,這才發現四條船上的匈奴人果真全部撤退,而且縱馬向北疾馳,此時隻能看到一片騰起的塵煙。檢點損失,赤朗的驚喜溢於言表,除了幾壇美酒,匈奴人居然什麼也沒有帶走。
從命懸一線的關頭倏爾解脫,人們的心情不言而喻,但激動之餘又產生疑惑,匈奴人來去如風,卻沒有大肆劫掠,莫非隻為了虛張聲勢?那麼,當初何必窮追不舍截斷水道呢。
“真是太幸運了,原以為這幾船貨都保不住了呢。”赤朗笑逐顏開,“看來烏孫國的‘關傳’還是頂用的,匈奴人也不得不給麵子。”
喋喋不休引起了方品奇的反感,忍不住說:“你的麵子不見得有多大吧。一名艄公慘死,六人中箭受傷,難道你心裏就沒有一點不安的感受?”
“你大概沒聽說過匈奴人屠城的事情吧,相比那些血流成河,玉石俱焚的場麵,今天就算是秋毫無犯了。”赤朗冷笑,“再說了,如果我們避免不了更加深重的災難,也是因為你的神秘身份引起匈奴人的懷疑而造成的後果。憑這一點,你就沒有資格在我麵前指手畫腳。”
“赤朗先生誤會了,方公子並沒有冒犯您的意思。”宋鈞連忙過來打圓場,“他的‘過所’在途中遺失,想不到差點給諸位帶來禍患,為此宋某深表歉意,還望先生見諒。”說著衝著對方作了一揖。
“不必多禮,”赤朗擺了擺手,說:“你能明白我的營生艱難就好,也不會為了剛才的花銷耿耿於懷了。不過,這條道上多年沒有出現過匈奴人的身影了,忽然卷土重來,是否昭示著以後的日子不再太平?細想今天的情形也實在蹊蹺,匈奴人已經攔截成功,卻又莫名其妙地空手而歸,真不知他們玩得什麼把戲?宋公,你見多識廣,能不能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唔……”宋鈞似乎頗費躊躇,思索了一會兒說:“我想不外乎三種可能,其一,如今匈奴人還不願與烏孫為難,赤朗先生的‘關傳’起到了保護作用;其二,他們確實在追捕所謂的‘細作’,經過搜查,並沒有發現目標;其三,這支匈奴小隊另有要務,不便攜帶大批輜重,所以隻能對滿船的貨物棄之不顧。”
赤朗的眼珠骨碌碌轉動了幾下,說:“嗯,有些道理,但似乎應該補充一條。”
“什麼?”
“此處距匈奴人的領地相去甚遠,他們孤軍深入,不敢滯留,以免遭遇時常沿河巡邏的漢軍,而且那個年輕首領看起來身份尊貴,更不能久居險地。”
“哦,赤朗先生認識那個首領嗎?”宋鈞說。
“不認識,”赤朗緩緩道,“隻是看他的相貌、服飾,以及行事作派,很像是傳聞中的日逐王的大兒子。”
“啊,”宋鈞神情驟改,“你是說……那個嗜血成性的伊都王子?”
赤朗沉重地點點頭,仿佛心有餘悸。方品奇不明所以,小聲問朱興。“伊都是什麼人?”
朱興也似談虎色變,說:“伊都是匈奴日逐王的長子,性情暴烈,天生神力,據說每餐必飲人血,最多時可達一鬥。”
方品奇頓感毛發直立,回想起剛才匈奴首領添吸劍上血跡的行狀,不覺得朱興是在危言聳聽。於是倒吸一口冷氣,暗自慶幸,遇到這樣一位凶殘角色而能安然無恙,也算是一次難得的小概率事件了。
周圍諸人猶自後怕,赤朗大聲說:“咳,既然逃過一劫,何必自己再找不痛快呢。好了,大家趕緊收拾東西,準備開船,總不想等著那些匈奴人去而複返吧。”
眾人如夢初醒,隨即各行其事。有的歸攏行李貨物,有的替傷者包紮,處理遇害艄公的遺體,也有的下船移開斷樹,疏通河道。忙過了將近半個時辰,一切才算安頓就緒,木船在赤朗的調令下重新向前行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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