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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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品奇大駭,生平何曾見過如此場麵,頭皮發麻,雙腿綿軟以外,另有一種強烈的幹嘔反應。由於神昏意亂,眼皮灼熱,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也像是一場夢魘。

匈奴首領沒有再開殺戒,把沾滿血跡的短劍拿到嘴邊,平靜地舔舐了幾下,“嘖嘖”的咂舌聲使人驚心悼膽。隨後邁步走到甲板中央,睥睨掃視,目光首先停留在一堆貨物上。他伸手一指,幾名部下立刻蜂擁而上,準備開始搬運。這時候,本來呆若木雞的赤朗忽然上前攔阻,繼而跪在首領麵前,大呼小叫,告哀乞憐。

首領先是一怔,旋即飛出一腳,把赤朗踢了個跟頭。赤朗痛呼一聲,卻鍥而不舍,又掙紮著爬到首領身前,喋喋不休,百般申訴。他講的話類似帕昆的語言,方品奇隻能聽懂大概意思,象是說船上的貨物是自己的全部家產,請求對方高抬貴手,不要掠奪。

在場眾人如芒在背,都替赤朗捏著一把汗。方品奇尤其感到憤恨和不解,赤朗的鄙吝貪財固然是本性,但麵對殘暴的匈奴人,當務之急是保全自己的性命,這種愚蠢的行為有可能累及全船人的安危。

果然,匈奴首領不耐煩地咒罵著,手裏的短劍再度揚起,但不等落下,赤朗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方木簡,高舉過頂,大聲喊道:“且慢,我是烏孫國的臣民,曾經替高貴的左夫人效過力,您不能隨便殺我。”

那方木簡上鐫刻著數行文字,並有幾處火烙的印記,大概是烏孫國頒發的“關傳”。據《漢書》記載,當初烏孫“戶十二萬,口六十三萬,勝兵十八萬”,作為西域大國,自然受到漢朝和匈奴的重視,也是雙方結交拉攏的對象。在漢朝先後遣嫁細君公主和解憂公主的時期,烏孫昆莫也迎娶過匈奴女為妻,並封以“左夫人”名號,地位甚至超過漢公主。赤朗刻意提起“左夫人”,就是希望匈奴首領念及這份香火之情網開一麵。

匈奴首領稍作遲疑,緩緩收起短劍,卻還是一腳踹倒了赤朗,嘴裏用北道諸國的通行語嘟囔了一句。“烏孫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轉過頭來,忽然發現了宋鈞和方品奇等人,眼神中閃過一絲凶狠的光芒,一步一步走上前來。

方品奇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根本不敢正視對方的臉龐,一股撲鼻膻味接近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片濃重的殺氣。

“漢人,你們從哪裏來?叫什麼名字?”首領發問。

“鄙人宋鈞,從渠犁來。”宋鈞搶先答道。

“哦,你就是那個很有名的醫士?去年僮仆都尉征召,為什麼不見人影,難道沒把大匈奴的號令放在眼裏嗎?”

大約在漢文帝前元年間,匈奴騎兵西進,攻入準噶爾盆地,並從天山東麓的缺口打入塔裏木盆地的東北,征服了西域的許多國家,後在焉耆、尉犁等地設置“僮仆都尉”,控製商道,掠奪財富,“斂稅重刻,諸國不堪命”。匈奴使者所到之處,沿途各國還須供應一切用度,不得留難。

“當時宋某在龜茲遊曆,確實不知僮仆都尉傳喚的事情,醫者以救死扶傷為天性,原本沒有畛域之分,還望首領明察。”

從前額的細汗看得出宋鈞的緊張,卻又盡量表現得不卑不亢,沉著應付著對方的指責。匈奴首領對他的解釋不置可否,轉而盯著方品奇,大聲問:“你又是什麼人?”

“我……我是……”方品奇喉頭發堵,嘴巴開合了幾次難以成句。

“你是啞了?還是聾了?我的問題不難回答吧。”首領催問,方品奇越發張口結舌,手足無措。

“他是……”宋鈞試圖替方品奇解圍,卻遭到嗬斥。“閉嘴,”同時下令,“搜查他們,一個也不放過——”

四五名如狼似虎的匈奴兵衝過來,挨個搜檢宋鈞一行的衣物行囊,川資、藥匣、幹糧統統翻了一遍,並沒有多出什麼可疑的物件,隻是少了一樣十分重要的東西,那就是證明方品奇身份的“過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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