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嫪毐之叛(1 / 3)

第一節嫪毐將反的預言

日曆翻到了嬴政九年。新的一年,有人大了一歲,有人則是老了一歲。剛慶祝完新年,秦國政壇上下的眼球,乃至整個國際社會的眼球,都開始盯在即將於四月份舉行的嬴政的加冠大典之上。

飛機在起飛和降落時最為危險,而政局在權力交接時最為危險。如果新的掌權者根基未穩,而舊的掌權者又不甘退隱,則一場權力動蕩在所難免。眼下秦國的政壇,這兩個因素全都具備。嬴政的加冠大典能否順利舉行,王權能否安然地交到嬴政手裏,所有的人都各懷心思地期待著……有的是期待著嬴政,有的卻是在期待著呂不韋或者嫪毐。

李斯對呂不韋和嫪毐都知之甚深。麵對嬴政的即將親政,習慣大權在握的呂不韋自然會有抗拒心理,但另一方麵,他對此卻又頗感欣慰。他將嬴政父子先後扶上秦王之位,如果他是藝術家,嬴政便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作品,嬴政親政,便宣告了這件作品的最終完成,他隻會樂觀其成,不會從中作梗,而且,呂不韋當年全盛時期都沒敢造反,如今年華老去,暮氣深重,更無造反的道理。

嫪毐則和呂不韋不同。嫪毐時年二十八歲,離我們現在的法定退休年紀都還早得很,更何況那時也沒有退休一說。他的好日子還長著呢,他不會甘心就這麼拱手讓出最高權力;他和太後的奸情,更注定了他和嬴政是不可兩存之勢。李斯認定:嫪毐不會引頸待誅。嫪毐必反,隻在早晚而已。

李斯和嫪毐熟歸熟,但在嬴政和嫪毐之間,他無疑站在嬴政這一邊。他必須警告嬴政,要小心提防嫪毐。但當時的情形是,嫪毐和太後親密得就像連體嬰兒,告嫪毐的狀,無疑就等於是在告太後的狀。如何處人骨肉之間,曆來是皇權製度之下大臣們的一大難題。作過家族企業高管的人,應該對此深有同感。因此,李斯要告太後的狀,不得不謹慎從事。他需要找一個代言人,既能幫忙把話遞到,又不至於犯下忌諱。

說起來,李斯的麵子就是大,他請來的代言人,不是球星,也不是影星歌星,居然是老天爺!這一年的二月早春,又有彗星出沒在天空。彗星,俗稱掃帚星。這次的彗星,比兩年前的彗星更加詭異,其掃帚尾巴,長度竟天,把天空劃開成兩半。如此異常天相,引得百姓恐慌,嬴政也大為不安,於是召太史問吉凶。太史占之曰:“國中當有兵變。”

嬴政又問李斯。李斯道:“天道玄遠,人不能知,是以化為天相,示人吉凶,不可不慎。太史所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秦國上下,有兵變能力的,就隻有呂不韋和嫪毐二人。在嬴政看來,呂不韋兵變的概率甚至比嫪毐還要更大些。嬴政沉吟道:“兵變?呂氏乎?嫪氏乎?”

李斯道:“以臣之見,相國並無二心,不足為慮。”

嬴政瞥了一眼李斯,道:“客卿曾為相國舍人,但也不可因此而顧念私情,為相國開脫。”

李斯道:“臣不敢。相國於吾王有擁戴之功,昔日吾王年幼,不能視事,秦國朝政,操於相國一人之手,相國如有心取秦而代之,此其時也。然相國多年盡忠秦室,不改為臣之道,內佐吾王,外製六國,其無反心明也。”

嬴政道:“以客卿之見,欲行兵變者,莫非嫪毐?”

李斯道:“是。”

嬴政大笑,道:“嫪毐,閹宦也,不能有後,縱行兵變,取寡人代之,也隻能及一身而止,不能傳於子孫,所為何來?況自古以來,天下絕無奉閹宦為主之理。嫪毐之行為舉止,皆受太後製約,太後無心圖我,嫪毐何能為哉!嫪毐將為兵變,寡人不能信也。”

有些話,當時不說,以後便會越來越難以啟齒。李斯明明知道嫪毐這個閹宦是假冒偽劣產品,卻也不敢以實相告嬴政。李斯於是說道:“雖如此,然嫪毐權勢太重,朝中百官多依附於其門下,結為黨羽,同一進退。吾王宜早加削除,以免尾大不掉,遺禍後來。”

嬴政正色道:“客卿所言,寡人非不知也。寡人欲廢嫪毐久也,隻是礙於太後,未便輕發。待寡人加冠佩劍,執政社稷,圖之未晚。”

李斯急道:“遲恐生變,願吾王早圖之。”

嬴政笑道:“閹宦嫪毐,太後身邊所養之犬也,不足為患。寡人欲除之,易如反掌,隻需召其入宮覲見,因而擒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客卿何憂之有!”

李斯無語告退。

第二節嫪毐將反的告密

且說李斯勸嬴政不成,暗暗憂心,妻子問之,也默而不答。

按下李斯,再表嫪毐。這一夜,嫪毐和其黨羽賭博飲酒,尋歡作樂。黨羽之中有中大夫顏泄,善下圍棋。嫪毐也喜下圍棋,癮大而棋臭。兩人湊到一處,開始對弈。當然,為了怡情,對弈雙方都是要押上些彩頭的。嫪毐的水平大概和曹三差不多,也就是業餘初段,很快便被顏泄連砍三四盤。在自己的下屬麵前,嫪毐這個領導連戰連敗,臉上自然掛不住,惱怒之下,將每局的彩頭越翻越大,從十金一直加到百金。在座諸公雖然也都是權貴之人,但見到每局百金的賭注,也都手心冒汗,咋舌不已。顏泄見嫪毐輸得多了,本來有意放水,讓嫪毐贏上一兩局,但當百金的彩頭開出,卻也不免起了貪念,下起棋來加倍認真。

兩人邊下棋邊飲酒,不覺都有醉意。嫪毐見局麵已非,取勝無望,大為懊惱,於是道:“此局不算。重來重來。”

顏泄豈容百金就這麼從指尖溜走,於是頂牛道:“為何不算?”

嫪毐怒道:“因為我想不算。”

顏泄借著酒醉,膽色大壯,道:“落子無悔,願賭服輸。棋品如人品,你棋品不好,就是人品不好……”

嫪毐年少得誌,目中無人慣了,加上最近和太後房事不諧,火氣可謂是一點即燃,正輸得鬱悶,又見顏泄出言頂撞,於是二話不說,一把揪住顏泄,狠狠地給了顏泄幾個耳光。顏泄不甘受辱,也揪住嫪毐頭發,拽下他頭上的冠纓。

顏泄居然敢還手,更讓嫪毐怒不可遏,瞋目大叱曰:“吾乃今王之假父也,汝窮寠家之子,何敢與我抗乎?”嫪毐拔劍,欲當場格殺顏泄,左右貴臣急忙拉住嫪毐。顏泄大懼,乘機逃竄而出。

顏泄倉皇出得長信侯府,受冷風一吹,酒醒了大半,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下大禍,嫪毐絕對饒不了他。他要保全性命,隻有指望秦王嬴政了。他下定決心,認了認方向,便直奔鹹陽宮而去。

嬴政已就寢,聞聽事關緊急,披衣出見。顏泄伏地叩頭,號泣請死。嬴政皺了皺眉頭,道:“此殿豈是啼哭之所,有事奏來。”

顏泄豁了出去,道:“吾王危也,嫪毐將謀篡秦國也。嫪毐實非宦者,詐為腐刑,私侍太後,如今已育有二子,皆匿於宮中。嫪毐嚐與太後謀曰“王即薨,以子為後,繼秦王位”。嫪毐又以吾王假父自居,每形於言辭,並不避人。”

嬴政聽完顏泄所言,抽了口冷氣,一時呆了。他剛被從夢中喚起,本猶有困意,但聽到如此石破天驚的消息,再大的瞌睡也都醒了。嬴政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聲音顫抖,說道:“誹謗大臣,牽連太後,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你可知道?”

顏泄道:“小臣所言,句句是實。小臣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吾王。”

嬴政悵然問道:“嫪毐與太後所育二子,年歲幾許?”

“回吾王,長者五歲,幼者四歲。”

嬴政又問道:“嫪毐之腐刑,為相國呂不韋親手操辦,其陽也曾盛於盤中,傳示眾人,豈能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