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很想知道嗎?
他搖搖頭,你回來就好。
那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嗎?
不想。
我沒有話說了,他似乎知道我不會對他說真話,所以不想得到任何答案。
春天的氣息很濃厚了,宮牆外的天空竟然飛著幾隻紙鳶。
你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麼總和你哥哥做對嗎?淵問我。
往事重提,我們竟然都落淚了。
那時我還小,我說。
整個戎的王族內,隻有你哥哥才是真的英雄。
我不懂。
以後你會慢慢知道的。
淵的話裏藏著好多東西,可惜我無暇顧及。後來我們談到戎的退兵,原來並是不因為逝。軍隊裏流行了一種瘟疫,在從岐退回來的途中,一半的人都已經病死了,餘下的人中有一半已經奄奄一息,為避免瘟疫擴散,被下令在城外活埋了。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我一邊為無辜死去的幾十萬亡靈默默禱告,一邊淚水漣漣。
10
在宮裏住了幾天,我探聽到逝被拘禁在王宮旁的校場裏,看守的人都是精銳的侍衛。我心裏想,逝隻要一回到岐就安全了,以戎族現在的實力怕在十年之內都不敢再次用兵。夜晚降臨,可惜一輪皓月,夜亮如白晝,我隻好再等機會,第二天的夜裏下著雨,正適合行動,我穿上夜行衣,潛入到校場,從十年前開始,我就刻意把自己鍛煉成一名出色的殺手。校場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改變,我很熟悉裏麵的情況,小的時候,哥哥就在裏麵練武,我每天都陪著他,無論是夏季還是冬季,哥哥每天都滿頭大汗,當時父王最喜愛的王子就是我的哥哥。在校場的最裏麵,有一間存放武器的倉庫,武器在對岐的戰爭中被丟棄在了戰場,空了出來,逝就關在裏麵。
門口有人把手,我射過去幾把飛刀,他們應聲倒地,迅速向倉庫潛去,一路上居然沒有守衛,平靜中往往滿藏殺機,但救逝心切,我顧不上考慮那麼多了。很快就到了倉庫門口,透過柵欄一樣的門,我看見逝坐在一堆稻草上,他的長發上落滿了灰,和地上的雜草一樣亂。
王,我在門口輕輕叫他,淚水隨之滾落下來。
逝轉過頭,看著我,沒有絲毫的吃驚。
王,我是來救你出去的。
不用了,他仍舊坐著,背過頭去淡淡地說。
我預感到情況不妙,這時過道裏響起雜亂的腳步聲,聽聲音,大概有一百多人,我把頭貼在柵欄門上說,王,我真的是來救你的,你快過來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說完,我一刀劈開門上的鎖。其實當時和那把鎖一起碎的還有我的心,逝似乎什麼都知道了,這一切我本想在救出他後親口對他說的。
王,你快出來吧,我流著淚哀求他,可他動也不動,甚至沒有轉過臉來看我一眼。
一隊高大的戎族士兵已經站在我麵前,最靠近我的是他們的王淵。這時候再不需要掩飾什麼了,我丟掉手上的刀說,對,我這次回來就是為救逝的。這時逝緩緩走過來,他竟然哭了,雙眼被淚水清洗得無比晶瑩透徹。
我說,王,你什麼都知道了吧?
逝看著我,眼神無比絕望。
王,無論如何我都會救你出去的。說完,我撿起地上的刀,架在淵的脖子上,所有人都沒有料到會這樣,直到我高吼著:讓開,他們才回過神,紛紛把鋒利的長戟對著我,我的刀切入進淵的皮膚裏,一綹鮮血流出來,我朝著逝大喊,王,你快走啊。
逝站著不動,說,諾,你別傻了,這樣是沒有用的。
那麼,王,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逝搖搖頭。我的刀“咣啷”一聲掉在地上,在看到逝搖頭的那一瞬我失掉了所有的力量。一群士兵衝過來把利器摁在我的脖子上,我的皮膚感受到了冰一樣的溫度,可是我,並不害怕。
我對逝說,王,我不能救你了。
逝看著我不停地流眼淚,不說一句話。
王,對不起。說完這句話,我感覺身上的溫度正一點點逝去,原來中了幽冥草的毒是這種感覺。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岐,我也不可能活著回岐。我在口裏含了一片幽冥草的葉子,現在提前嚼動了它。
逝,請你保重,我的腿再也負荷不起身體的重量,癱倒在地上,意識還沒有完全消盡,在這段時間裏,我想好好回憶一下小時候,我的哥哥,還有母後。逝抱住我,在我耳邊哭著說,諾,你太傻了,我是不會死的,你知道嗎?
我已經不能做出任何回應,哪怕是一個表情。我在心裏說,對不起逝,我沒來得急告訴你,許多的秘密。一群士兵過來拉逝,他的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堅持了好久才被拉開,他的臉一離開我的身邊就再也不能看清。淵蹲下來,捧著我的臉說,王妹,你也許不會明白,告訴逝一切,隻是不想你再回到岐,我隻想你能永遠留在我身邊,因為你的哥哥讓我要好好照顧你,十五年前的那場戰爭本該是我去的,死在戰場上的那個人本應該是我。
眼睛裏漸漸隻剩下一片白,那曾是我,最留戀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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