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逝,其實我們不可以(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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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之前的那個晚上,逝來到的的房間,他醉得很厲害,走路都不停地搖晃,我走上去扶住他,他的眼神碎得跟細紗一樣。

你是不是要走?

我點點頭,王,你怎麼知道的?

感覺。

原來你相信感覺。

太後的死和你沒有一點關係,你沒必要逃避什麼。

我說,王,你不知道。

逝說,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我一直喜歡你。

王,請你收回剛才的話。

逝忽然凝神看著我,他要說的話全都裝在眼睛裏,我低下頭,不去解讀,逝過來抱住我,像是哭了一樣小聲呢喃,我以為要有什麼事發生,然而什麼也沒發生,他鬆開我走了,我沒聽清他走之前說了什麼,但能知道他的心裏很難受。因為他的眼淚流淌得那麼像是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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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回雍了,她一定很痛苦,可比起留在岐,這點痛就是幸福的開始。

逝對我說,我早已習慣失去,你要走就走吧,我不會強留你。

你是王,你完全可以按照你的意願去做,把我留下來。

在你麵前我從沒把自己當作過王。

我心裏難過地想,逝,當你知道是我殺了你的母後,你還會這樣對我嗎。

我心底有些東西還是開始逐漸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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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走,選擇留下來作為補償,因為我忽然發覺我欠逝的,他的話讓我明白:他一點錯都沒有,卻是最大的受害者。

留下來的結果是成了岐的王妃,逝對我說,你和碟的身份不同,等你有了王子,我就立刻封你為王後,現在隻能委屈你一些日子。其時彭的三十萬大軍已經壓境,逝全然不顧,每天都和我在一起,歌舞升平,夜以繼日地尋歡作樂,陟涉每天進宮,但逝不見他,我問及其中的原因,逝總是不說話。

滅彭對岐來說並非難事,隻是滅了彭以後要怎麼對付戎呢?我很矛盾,不知道該為岐祈福還是該為戎高興,這讓我很痛苦,但在逝的麵前,我從沒有過絲毫不悅之色,盡管他不在時,我沒有停止過流淚。

今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早,像是有什麼預兆,我看著殿前的雪一點點消失,想到戰場上的雪一旦消盡,會不會露出我哥哥的遺留骨呢?

不久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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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醫為我把脈後把這件事告訴了逝。

逝哭著說,這下我可以安心去做了?

去做什麼?

我父親和哥哥沒有完成的事。

許多天後我才知道他要親征戎族,憶及那場對彭的戰爭,終於明白逝為什麼采取了毫不保守的攻勢:他要迅速地攻下彭,然後心無旁騖地去與戎戰鬥。站在城樓送逝的時候我第一次感到那麼孤獨,我是逝的妻子,卻是戎的公主,而逝與戎恰恰又是不能相容的。逝沒有看到我在城樓上哭了。陟涉回頭看了我一眼,表情複雜,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豪無疑問,與戎的戰鬥是殘忍的,兩個武力強國碰在一起除了赤裸裸的撕殺再無其他,彌漫在空氣裏的血腥味越來越重,聽侍衛說,真正岐國的人是聞不出這種味道的,因為這種味道已經在岐彌漫了幾百年,早已成了一種常態。逝臨行前特別吩咐我不要看軍報,他沒說明原因,他不說我也知道,這次戰鬥不比往常,岐不再像以前擁有強大的軍隊,所以軍報裏將再不會有頻傳的喜訊,他是怕我為此擔憂而傷害到肚子裏的孩子。

一群留守的大臣每天聚在大殿上思索對策,沒有了涉,他們的每個決策都做得唯唯諾諾。往前線送的東西越來越少,看來每天都有許多人死去,我不安地思索著這次戰爭的結局。就在我預感到有什麼事要發生的時候,宮裏來了一個從戰場回來的武士,他把一封信交回到我手上就又離去了,還沒有走多遠就倒在地上死了,是馬先累死的,倒下後又將已經虛脫的主人壓死。厚葬,我說道,然後緩緩地離開大殿。

看完逝給我的信,我一陣眩暈,信上說他隻身一人去了戎的都城,希望作為人質來換取幾萬岐兵的命,逝太傻了,真的太傻了,他不了解戎族,現在戎的王是當年一直嫉恨著我哥哥的四王子淵,一個陰險狡詐的男人,他想方設法除去了所有比他年長的王子,登上了王位。逝這一去,誰的命也換取不來,反而會毀了自己,毀了岐。信的末尾是:生下王兒,輔佐他登上王位。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逝死,我不能讓王兒一降生就沒有父親,我要回戎。

逝,你還年輕,岐需要你,王兒需要你,我需要你,所以你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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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時期,一路上戒備很嚴,我騎著馬,放棄了大道,一路穿小巷走山路向戎趕去。進入戎境後,我拿出象征著公主身份的令牌,邊境上的小吏立即派一隊人馬護送我去戎的大都。我催促他們每天不停歇地趕路,心裏默默地想:逝,你等著我,在這段時間裏千萬不要出事啊。

到了戎都,守衛的武士比我離開的時候增加了兩倍,我看著熟悉的城牆,除此以外,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我很快就讓自己從回憶裏掙脫出來,母後和王兄都死了,這裏沒有值得我留念的地方。王宮在都城的中央,四周布置著密集的崗哨。

我和母後還有哥哥居住的寢宮早已荒廢,雜草枯萎的莖杆有一人高,裏麵住滿了老鼠和毒蛇。兒時嬉戲的場景重現在眼前,那雜草最濃密的地方是哥哥親手為我做的秋千,現在早已不見。四王兄來看我,我向他施禮,他走過來扶住我,這些年,不知道你都去了哪裏?其實小時候,除過我哥,四王兄是最照顧我的,隻是哥哥死了以後,他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