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才開始思索，我做的這一切究竟對不對。
沒錯，我就是在漕身上刺了一刀，下毒毒死太後的那個凶手，我的身份是戎族的公主，十五年前死在戰場上那個英俊少年是我同父同母的哥哥，戎的三王子，他本來可以做王的，隻是後來迷失在戰場，一直沒有回來。
我從來都不承認他死了，他隻是在戰場上迷了路，對，隻是迷了路而已。
哥哥死後，我母後瘋了，從此倍受冷落，不久就鬱鬱而死，我還記得她死的樣子：瞪著雙眼，像是看到了極度恐怖的畫麵。她嘴裏不斷叫著哥哥的名字，直到發不出任何聲音。母後死後，我在王宮裏度過了最淒冷的十一年，十六歲的時候，我隻身離開王宮，來到湯的鎬京，那時正值諸侯盟會，岐國的王與長公子都在鎬京，我要尋找機會殺了他們，可當我到達鎬京的時候，諸侯盟會已經結束，岐王和他的長子已經回到岐，我不知道怎麼去岐國，而且從戎到鎬京的長途跋涉使我的身體變得極度虛弱，隻好留在鎬京過著孤苦的流浪生活，有好幾次我都快餓死了，為了報仇，我逼著自己活下去，沒吃的，就吃別人剩下的，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很久，那些日子，我每時每刻都擔心自己會死掉，我不是怕死，我隻是怕死了以後將再不會有人給哥哥和母後報仇，就在我每天淒惶度日毫無希望的時候，大湯的天子允找到我，他說，我要送你去岐。
我的真實身份和來中原的目的他並不知道，他隻是看中了我傾城的外表，要利用我來滅掉岐國。
允沒有跟我提及任何有關他與岐的事，一個天子如此痛恨自己的屬國當中一定有蹊蹺，我沒有問，我把自己裝得很傻，既然允利用我，我也要利用他。
諸侯盟會再次召開的時候，我看到了岐王崖，這次，岩沒有陪著他。中原一個叫雍的大國似乎對岐充滿敵意，屢次數落岐，把這幾年戎不斷壯大的責任全推到岐的身上，岐王一言不發，似乎在等待著某種宿命的降臨，最後他等來的是一種殘酷的死亡。允讓整個過程變得超乎尋常地快，臨刑瞬間崖臉上的表情說明他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的降臨，看來他自己是知道原因的。
究竟什麼原因，我並不知道。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殺了他的兒子岩。
看到逝時，我驚呆了，他的長相與允如出一轍，那不是一般的相像，在開始的一段時間內，我甚至分不清誰是允誰是逝，後來發現，逝與允唯一的區別就是逝臉上沒有允的那種狡黠，善良得讓我不能把他與殘暴的岐聯係在一起。他說，現在的我早就丟掉了原來的容顏。
那逝原來就竟是什麼樣子呢？是否和他的哥哥一樣猙獰。
我被安排在逝的身邊照顧他，目的是讓他愛上我。
逝很憂鬱，喜歡在雪裏思索問題，那天看他站在雪裏遲遲不回房間，我走過去，他像是怕我凍著一樣，叫我回去，我說，公子不進房間我也不進。
他的眼神起了質的變化，這一點被我敏銳地捕捉到。
他脫下衣服給我披上。
我感受著逝衣服上的餘溫，心裏卻想著到時候怎麼殺了岩為哥哥報仇。
允對我說，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從雍國公主的手裏把逝搶過來，我想，逝已經是我的了。看到碟的那個下午，我忽然可憐起這個公主。
2
離開鎬京的前一夜，允讓我在路上殺掉漕。
我選擇了一個黑夜偷偷潛入進了漕的馬車，我的速度很快，那些護衛絲毫沒有覺察。漕去見碟了，我想，姑且讓他再活久一點。等到夜裏，馬車外傳來他的腳步聲，我偷偷掏出隨身攜帶的戎族特有的刀，就等他出現的那一刻結果了他，奇怪的是他見到我時的臉色很怪異，然後一個跟頭倒在馬車的地板上，我以為他不小心跌倒了，心中竊喜，毫不猶豫地把刀刺進他的胸膛，這時才發現他已經死了，身體軟得像剛飄落在地的雪，他臉上帶著微笑，憑我的經驗，他是中了幽冥草的毒，這種草隻有岐與戎的邊界才有，這件事很蹊蹺，我不敢久留，匆匆離開了他的馬車。
漕死後逝更憂鬱了，他在思考問題沒有結果的時候會看著我，目不轉睛，我並不是不知道，隻是裝作什麼也不知道。逝從不來看碟，深宮那麼孤寂，一個女人獨守，難怪碟每日總是淚流不止，傾城的容顏漸漸憔悴下去，還記得冊封的那天，她是多麼美麗動人。
3
當知道岩已經死後，我對著哥哥曾經戰鬥過的地方長跪不起，淚流滿麵：哥，王妹晚了一步，沒能為你報仇。已經再沒有留下的理由了，我決定離開岐，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讓生命靜靜地流逝，直到完結。不過在走之前，我想為碟做一件事。
碟曾在夢裏叫過一個男子的名字。
4
那半支迷香，應該可以讓碟多睡一會兒。
幽冥草的葉子是奇毒也是奇藥，少則藥，多則毒。
碟用的幽冥草恰到好處，在給太後服用之前，我又加了一片，隻是很小很小的一片，不過已經足夠了。做完這件事，我想碟應該很快就會回到雍，離開她不愛也不愛她的逝。那個叫殤的男子，碟每天都在為你流淚，你知道嗎？
逝的母後死了。她太衰老了，喝完我遞過去的藥很快就進入一種睡眠的狀態，再沒醒來，我以為這就是她生命結束的全部方式，可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的眼角緩緩流下一滴眼淚，眼淚凝滯了，她便死了。我把捧在手上的瓷杯摔到地上，同時尖叫一聲，然後昏厥。下麵的情節再不需要我了，我接下來要做的僅僅就是離開岐，遠遠地離開。假裝昏迷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我要去的地方，或是黃沙萬裏的隔壁，或是冰封千裏的荒原，或是……總之一個沒有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