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喜歡上了碟(3 / 3)

逝似乎抱著必死的決心。

岐的戰士什麼時候都一副鬥誌昂揚的樣子,盡管我知道他們甚至連奔赴戰場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準備好了嗎?涉。逝問我。

我點點頭說,逝,你一定要活著回來,答應我,一定要活著回來,即使隻有你一個人。

逝朝著我微笑,沒有任何表示,我們心裏都清楚,此次出征,生與死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但我還是希望逝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岐,哪怕抵上我們所有人的命。

王妃諾一身素衣站在城樓之上,她的裝束觸醒我的記憶,我仿佛看見碟站在麵前。逝一直沒有回頭,他舉起有紅色印記的手指朝向西方,大聲地問剛才問我的那個問題:

你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王!

氣勢壯闊,勝過以往的每一次戰役,或許大家都覺得,這將是最後一次出征。

戎族的軍隊殺光了西方邊境上為數很少的守軍,第一次暢快淋漓地踏上岐的土地,氣焰囂張到極致。

當空氣裏開始出現血的味道時,戰爭真正到來了。

大軍急赴邊關,不幾天就與戎人相遇,戎人的軍隊已經如此接近岐的都城。

戎人沒有給岐軍喘息的機會,一相遇便兵戎相接,岐軍並不示弱,他們的英勇與無畏再次構造了令人震撼的戰爭場麵,盡管他們是如此的虛弱,如此口渴與饑餓,但在敵人麵前,所有yu望都成了赤裸裸的仇恨。

拚殺從清晨一直持續到夜裏,再持續到第二天的清晨,有好幾次我都以為我們快要死了,我下令一隊武士護送逝回後營,逝不願離開,在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裏默默地流淚。

戎人甚至派出了比以往更精銳的部隊,一天一夜的撕殺,岐三十萬大軍還隻剩下十萬。

逝一邊哭一邊說,涉,我再也不怕血的味道了。

逝,到現在你才真正地屬於岐。

逝說,我想起了哥哥岩。

我也開始回憶長公子岩的樣子,奇怪的是,一想起他我的心裏就會充滿一股奇異的力量,使我無所畏懼,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第二天的下午,戰鬥暫時停歇,因為堆積如山的屍體讓撕殺不再那麼酣暢淋漓。我們就躲在屍山的後麵,有了片刻的喘息。

不知道什麼時候戎人又會發起突然襲擊,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又要死去許多人。

春天已然到來,大雪消盡的土地上,露出參差的綠色,我卻看不到任何希望。

戎人一直都沒有再度攻擊,我每一天都在忐忑中度過,我想不出戎為什麼遲遲不肯出兵,這讓我一度陷入恐慌,當有一天我走在帳篷外,看到漫山遍野的屍體時,我忽然明白,我們被圍困了,被困在一座由屍體堆積成的城池裏。

戎人在等我們到奄奄一息不攻自破的那一天。

春天溫暖濕潤的氣候讓屍體迅速腐爛,難聞的氣味使兵士吃不下飯,許多人餓得渾身浮腫,戰鬥力日益下降。逝擔憂得倒在帳篷裏,我在他身邊伺候。

逝,你回岐都吧,我哀求他。

涉,你難道還不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在戰鬥。

我知道,但隻要你在哪怕整個岐族隻剩你一人,岐都在。

逝不說話了,閉上眼睛,嘴裏不停叫著一個人的名字,直到他眼裏流出淚水我才聽清,他一直在叫王後的名字。諾,諾,一聲又一聲。

他真的不記得碟了,或許從來都未曾記得過。

我不走,決不走,涉,別再叫我走好嗎。逝睜開眼睛對我說。

其實我沒有權利讓逝做任何事,他是王,我隻是一個臣子。

你要留下來就留下來吧,逝,我在心裏默默地說,我會竭盡我的一切去保護你的,王,你要保重。

有人在帳外求見。

進來。

參見王,參見大夫。

一個還很年輕,但被饑餓和疲勞折磨得走路都開始顫抖的兵士跪在地上。

我趕緊上去扶起他,說吧,有什麼事嗎?

戎人發起攻擊了。

什麼?我一驚,因為外麵還一片悄然。

他們用拋石機對我們的營地發射屍體。

逝掙紮著要起來,我把他按在床上,說,逝,交給我來做好嗎?

不管是什麼攻擊,外麵一定很危險,我必須保證逝的安全。

他的眼神讓我明白,他為我擔心,走出帳篷,逝在我身後哭的聲音刺得我心碎。

到了外麵,果然看見幾具摔得粉碎的屍體砸在地上,天上還不斷有屍體落下來,是從對麵的山崖上拋下來的,死人在空中瞪著恐怖的眼睛,張牙舞爪地做著各種奇異的姿勢從空中墜落下來,霎時粉碎。

戎人到底要做什麼?仔細查看了屍體,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下令掩埋了,事情不會那麼簡單,為不引起恐慌,我隱瞞了我的顧慮,一個人努力地思索其中的原由。逝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敷衍地回答他,他也便不再過問了。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

一個夜晚,我覺得快要崩潰的時候,看到月光下為戰爭而死去的人,忽然想到另一種災難,一種和戰爭一樣殘暴的災難——瘟疫。隨即我心裏掠過一陣從未有過的涼意,我預感到一場盛大的死亡正在悄悄逼近。果然,軍隊裏開始有人陸續死去,起先隻是幾個,後來幾百個,再後來幾千個,岐的士兵從來不畏懼死亡,隻是這種悄然無息的死法讓他們看起來很憂傷。

瘟疫的症狀是我從沒見過的,我對此束手無策。

很顯然,這場瘟疫是由戎人拋射過來的那些屍體造成的,戎的軍隊裏也一定爆發了這樣的疫情,可能比我們還要嚴重,這或許就是他們遲遲不發動進攻的原因。就在我為瘟疫的事焦頭爛額的時候,更大的事發生了,逝不見了,我們的王不見了。他批閱軍報的案幾上隻留下一張隻有四個字的紙條:我在岐都。

除了相信字條上的話我別無辦法,隻好把患病的兵士留下,然後帶著大部隊回岐都,這支死裏逃生的隊伍後來成了岐唯一的希望。

回到岐都後,我沒有見到逝,其實我早該想到,逝是不會獨自回岐的。

這時王妃也不見了,找遍了整座宮殿,一無所獲。至此,偌大的王宮內竟沒有一個王族的人,我枯坐在大殿上,想像著這個經曆了無數風雨依然巋然屹立的王朝如今麵臨的是什麼樣的難堪。

戎退兵了,留守的人中唯一一個活著的人回到岐都告訴了我這個消息,說完他就死了。

戎退兵了,是因為瘟疫吧,或許還有別的原因,至於是什麼,我不知道。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逝在哪裏,幾乎一夜之間,我的頭發全白了,時年我二十歲。

王,你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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