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二十年前的雪夜(2 / 2)

半個王宮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印象裏,岩很愛逝,可他們並沒有太多時間在一起,逝無法接受從北麵戰場上隨風而來的血腥味,很多時候,他都處在一種昏迷的狀態裏,而他清醒的時候,岩卻馳騁在與戎的戰場上,滿身是逝永遠都不能親近的血的味道。

岩每次看到睡夢中的逝,都會他額頭上留下一個吻,然後告訴逝,他要把整個戎都攻下來送給他。然而,這個承諾並沒有實現,岩用他最心愛的長戟刺穿了自己的喉嚨,倒在岐的祭壇之下,再不會醒來,崖站在他的旁邊。

我昏倒在岐永恒不變的大雪裏。

崖對著岩的屍體說,逝,你一定要成為岐的王,為了你哥哥也要。

那把長戟摔在地上濺起來的紅色雪花成了我所看過的最淒美的畫麵。

後宮中從此孤寂得可怕,岩的樣子時時會出現在我的床邊,他說,母後,我並不後悔,岐永遠是湯最忠實的族人。

他說話時,喉嚨裏不斷往外流血,濺到我的身上。

是夢,我卻難過得昏過去好幾次。

逝來看我,我不拒絕,我無法恨他,他讓我想到彭姬,想到她十五歲離開彭的黯然。

身為王族,會身不由己,這我知道。我還知道,有一種叫宿命的東西。

崖再沒提過陟,在我麵前。真的,他再沒對我說起過,岩死後,我對他的思念幾乎到了絕望的境地,我知道崖不願提是有他的原因,我不去追問他,不過誰也不能阻止,陟已經成了我在這個世上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彭國不敵雍國後我變得越來越沉默,我父王死了,我哥哥即位為王,他從小就是一個孤傲但卻怯懦的人,他不同意我嫁到岐來,因為嫌棄岐的荒涼與野蠻,數年來,一直拒絕和岐往來。我父王死後,彭經曆了從未有過的幹旱,接著是南方小部落的侵襲,現在國勢衰落,全然沒有了當年中原第一強國的氣度,方圓千裏的彭如今在強國林立的中原已經奄奄一息。

雍成了諸侯盟會的霸主。

3

很多時候,我都會在想,我是因為愛上岐的雪才來的,從此我一直居住在深宮之中,每日對著岐的漫天大雪,直到等來崖的死。

那個早上,天氣陰鬱,一個雍的武士騎馬飛奔入宮,呈上一封信又急馳而去,我有不好的預感,持信的手不住發抖,打開看,不禁跌倒在地。

崖死了,受了大湯最殘酷的刑罰。

奇怪的是,並沒有眼淚,仿佛二十年前,逝到來的那一刻我就預料到了所有悲劇的發生。

我感覺我體內的神經在一根根甭裂開,耳邊響起像腳踩在雪地裏的“嚓嚓”聲。腦海裏的記憶一點點融化,變成水,化為霧,飄散開,怎麼挽留也挽留不住,最後隻剩下一片空白。

我忽然對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知覺,所有東西都變成了模糊的。

我發覺我已經不能說話,我仿佛活在一個夢境裏:有人讓我在人群中挑出我的兒子,不然就殺了他們,於是我每一個人都仔細去看,看他們的臉,可沒有一個長得是與岩和陟像的,他們每個人都長著相同的樣子,像逝,每個人都長著逝的樣子,沒有一個是岩,也沒有一個是陟,我大聲叫喊著,你不是我兒子,你不是我兒子……

這個夢境每天重複,我怎麼也逃不出來。

外界發生什麼事已與我完全脫離了關係。

每天不停地尋找,疲倦一點點侵蝕掉我的身體,越是如此越是不停歇,我知道屬於我的時間不會太長,過不久我就要見到岩和崖,這個世界我唯一放不下的就隻剩陟。

我覺得,能看到陟,絕對是命運之外的安排。

逝即將登基,我看到他為我流下的淚水便覺得為他做的一切犧牲無可埋怨。那個二十年前就從我身邊離去的孩子,陟,就站在逝的旁邊。那張不斷出現在我幻覺裏並不斷成熟的臉,如今真切地出現在我麵前。

我聽見他叫我,太後。

伸手,想摸一摸陟的臉,可意識一下子跌入到無休無止的空白裏,不知道這次需要多久才能醒來,或許永遠也不能醒來。

…………

一股有淡淡苦澀味道的液體流進嘴裏,空白和模糊變成了清澈得幾乎透明的黑暗,我終於看清了這些日子裏不斷在視域裏跳躍的畫麵,是兩張臉,崖和岩,他們在對我,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