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她的疑惑,如意回答了她:“你剛剛不是把眼睛挖掉了,又把那塊最關鍵的玉石塞進眼眶裏...真是太亂來了!一旦真的出事了,那不是白白枉送性命!還好她不會附身活人,我真的不想再殺你一遍了...但你運氣真的好,看起來,你是連帶著把她也吸收到你的身體裏了...你等下,我給你找個鏡子看下。”
如意從袖子裏摸出個黃銅塊,就著燭光,木槿終於發現自己的異象——她的雙眼本是琥珀一般的棕褐色,現下右眼卻是令人駭然的金色豎瞳,裏麵還流出涓涓細流,與地上的汙泥彙聚成一灘難言的黑池。
“嗚——哇!”木槿一時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又被自己眼前的黑泥刺激到,一時不知哪來的力氣讓她撐著伸出半個身子,吐到了地上。正如她眼眶裏流出的液體一樣,她吐出來的也是帶有血腥味道的汙泥。越是睜眼看清現實,她便越是惶恐。
自己,現在到底變成什麼了?
“呀——!”
尖叫聲隨著晨曦劃開了夜幕,木槿聽到這不知道來源的聲音抬頭看看滿地的淤泥,看看木瑤失去支撐倒在婚床上的屍體,看看自己還枕著的柳如意,巨大的混亂與無力瞬間裹挾了她。
她要怎麼解釋,滿城權貴幾乎都喪命於她昨晚的婚宴之上,而殺人凶手是她素來交好的柳如意,而後又出現了一個大的驚人的女性,會噴黑霧,差點殺了自己,又被自己吸收了?
哪怕是茶館的說書先生聽了都要皺著眉頭嚷兩句無趣和離奇,人們隻會覺得她為了自己脫罪什麼胡話都敢說,或是被蘇府這一晚上的變故刺激到瘋癲。
隨後,熟悉的馬蹄聲帶著吆喝聲闖入到一片死寂的蘇府。往常聽著就會頭疼的馬蹄聲此時正如催命符一般,她幾乎認命般地閉上眼。
“時間緊迫。我知道你身體很痛,但是為了逃出去,你一定要按我說的做。來,閉上眼,想象地上有一個大洞,一條通道,很深,很深,通往地麵之下,通向另一個世界...”柳如意沉默片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向蘇木槿開口。
木槿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是在和自己說話,而後想著所幸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便閉上眼,隨著柳如意的聲音想象著。而隨著柳如意的聲音越來越低,地上原本隨意流動著的汙泥也停止了流動,進而衝著流動的反方向收縮而去。隨後它們又彙聚成一個長條,圍著木槿和如意流動起來,隨後這長條一躍而起,一頭紮進地板上,奇異的現象發生了:它竟真循著木槿的想象,化作一條粗大的通道,通向本不存在的地下世界。
然而這些汙泥實現著柳如意口中的願景,卻也在反噬著木槿,入骨的疼痛再度襲來,這次她無處可逃,隻能默默忍受著。
“差不多了...真厲害啊你,和那時候一樣,明明平時那麼鬆懈,可認真起來,總能完成你能完成的事情。”柳如意流露出一個懷念的微笑,而後身體微微發力,將蘇木槿推入了那條漆黑的,深不見底的通道中。
“永別了,不知道冥界裏有沒有其他世界的我,希望她也能友善待你。”
這是蘇木槿失去意識前,唯一記得的話。
“...木槿?木槿——”隨著慌亂的腳步聲前來的,正是堪堪趕到的三皇子白何。顫抖的聲音暴露著他的不安,柳如意看著眼前的黑色通道慢慢閉合上,才撿起摔落在她身邊的佩劍,緩緩地用自己的衣袖擦拭著。
房門被“嘭”地一聲摔開,白何推開房門,心底便已經涼了半截。一路上見到的滿地屍體,都沒有擊潰他心底的希望,說不定呢,說不定這隻是木槿布的局,說不定這都是木槿的障眼法,哪怕她真的是發了瘋癲或是借機連夜逃脫雲逸國,隻要她活著,一切就都有轉機。
可房間裏的,隻要徒然坐在地板上的柳如意,和橫七豎八的幾具殘軀。
他聽過許多語言來自兄弟和他的反對派的大臣們,惡毒的、咒罵的、仇恨的、熱切的,他在大家的願望裏會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孤獨終老,被萬人唾棄。他從來都不在乎,他不怕。
可這一次,柳如意的話語,卻輕易地擊潰了他。
“你來晚了,白何。你永遠都找不到她了,也永遠都不會傷害到她了。哈哈!”
隨後,又是一簇血液濺到了窗紙、地板,和白何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