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之夜,穀底卻是一片漆黑。除非月掛中天,不偏不倚地直射到穀底——正如白晝一般;除非正午,穀底才有直射的陽光;否則,晴天亦如陰天,月夜仍是黑夜。這條山穀也是一樣。如不是身曆其境,或者在山頂迫近下望,不會發現這叢山峻嶺之下有一道綿亙十餘裏,車不得方軌,馬不得並騎,雖非地獄卻難見天日的隘路。它被深埋在群山之下,人們將它稱為“穀口”。這穀口好似鬼斧神工一般,所以有很多人認為是山神得罪了雷公,雷公震怒之下,揮掌一劈,留下創痕形成了這個穀口。就在這個深穀的穀底,一片矮小綿密的灌木林中,一個少年正在匍匐注視,生怕錯過了穀底的任何動靜。這位少年就是單敬文,來到斥候營已經半年,就在這半年時間裏,在日複一日的訓練中,他的皮膚變得黝黑,他的腿腳變得寬大,他的手臂變得粗壯,他的身姿也越來越矯健。隻不過半年以來,斥候營的正將曾護沒有給他指派任何探馬的任務,盡管他一再主動請纓,還是被屢屢拒絕。今天,他終於接到了一個任務,就在中午,曾悟告訴他晚上自己要在穀口裏做暗哨,所謂暗哨,就是讓一個士兵埋伏在不易發現的地方,密切監視四周,一旦有情況,就做出警示,讓義軍有防備的時間。
穀口位於南關寨,是整個山寨的南大門,這裏地勢險要,有穀口作為屏障,但是這裏也不像東、西、北四個關寨那樣居高臨下,萬一敵軍派出精銳偷偷穿過穀底,直奔南關寨,後果不堪設想,所以劉源就想出了設暗哨這個辦法,讓精明強幹的軍士輪流值夜,因此單敬文能被派到這裏,就是對他能力的認同。漆黑的穀底不見天日,視覺在這裏起不了大的作用,這就要求暗哨必須全神貫注,用耳朵去聽,用鼻子去聞,甚至用心去感覺,有時一個人的第六感可能比視覺聽覺嗅覺更敏銳。單敬文絲毫不敢鬆懈,這是他的第一個軍務,是對他作為軍士的認同,如果在今夜自己能夠保證穀底的太平,自己也就可以和斥候營的其他人一樣,是堂堂正正的斥候了,也就不會覺得自己比他們矮半截兒了。突然,單敬文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穀底的個別小活物出現了躁動,盡管躁動很細微,單敬文還是察覺到了。漸漸地,漸漸地,單敬文越來越確定了,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從對方踏出不同的腳步聲頻率判斷,對方應該隻有三個人,這時正值黎明前的黑暗。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黎明前的那一段時間是最為晦暗的,這使得本就晦暗的穀底更加灰暗,但在這最晦暗的時光過後,便可以迎來久違的光明。該死的,怎麼在偏偏這個時候來,一整夜都平安無事,怎麼就在自己快要大功告成時橫生變故,而且現在最迫切的問題是對方有三個人,此時如果貿然出手,不僅會打草驚蛇,而且自己也會處於危險中,一旦自己被殺死,那沒誰去山寨報警,那是妹妹也會處於危險中。抑製住自己心髒的狂跳,單敬文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確定對手中有三個人後,單敬文仔細地聆聽,發覺對方的腳步是沿著一個方向前行的,而不是躡手躡腳試探行走,看來對手很熟悉這裏,難道以前的暗哨都沒有發現他們,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也就說明他們很可能已經掌握了埋伏點的位置,因為就在剛剛他們聚集在自己的第一個埋伏點,也是斥候營正將曾護交待自己的埋伏點,幸好自己在執行任務前仔細查看了穀中的地形,選擇了幾個埋伏點,兩個時辰就輪換一次,當然是在確定沒有人闖進穀中的情況下,不然自己在移動的過程中就會暴露,那樣豈不是弄巧成拙。對手那三個人顯然也頓住了,在發現單敬文不在埋伏點的之後。但是在很短的猶豫過後,一道明亮的火光劃破了深穀黑色的夜幕,他們竟然點起了火把!是想把自己找出來嗎,單敬文更加確定了,他們的確知道這裏有暗哨,而且知道暗哨確切的位置,看來他們之前是想消無聲息的把自己幹掉,然後更深入的探查山寨,想到這裏,一股寒氣從單敬文背後湧來,好在之前已經更換了埋伏點,不然自己就死定了。要是自己還在開始時的埋伏點的話,就算自己想跑也來不及了。
這就是戰場,這就是戰爭,你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被什麼人以什麼樣的方式殺死。在戰爭麵前,任何個人都是渺小脆弱的,都是微不足道的。當火把升起來時,更令單敬文吃驚的是,對方竟然隻有一個人舉著火把,難道真的隻有一個人嗎,不對,自己的判斷不會錯的,那麼另外兩個人在哪裏,自己並沒有聽見那兩個人的腳步聲。明白了,那兩個人埋伏起來了,想引誘自己出來嗎,單敬文不會輕易上當的,他還想活下去。現在自己該怎麼辦,對手已經開始舉著火把尋找自己了,這樣自己遲早會被發現的,埋伏起來的兩個人說不定已經張弓搭箭,隻要自己露出頭,就會被弓箭射穿腦袋。難道自己真的會亡命於此嗎,弓箭,對了自己不是也帶了一把麻弓嗎,隻是對於暗哨,箭隻能帶三隻,過多的話會暴露自己,暗哨帶的東西越少越好,這是在執行任務前曾悟特地叮囑的。單敬文小心翼翼的把弓箭對準那個拿著火把的人,隻要幹掉拿火把的人,不就可以嗎,慢著,萬一自己沒能一擊而中,反過來不是暴露自己了嗎,另外埋伏的兩個人也會把自己解決。不行,不能這樣。看來這次是在劫難逃了,單敬文慢慢的將弓箭收起,掏出匕首,衝向那個拿火把的人,將匕首甩出去,射向那人的臉,拿火把的人敏捷的用火把擋住匕首,這時單敬文撲向火把,把火把搶走,拚命地跑向事前堆好的柴草,點燃柴草後,就反身衝向對手,原先看不見的兩個人也一起向他衝來,在一陣劇烈的疼痛後,單敬文的意識便沉入無邊的黑暗中。這時衝天的火焰噴射出滾滾濃煙,與之而來的便是響徹群山的號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