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回想起了在那個舞會上秋桐子對唐蜘蛛的表現,以秋桐子平素的萬能膠本質和八麵玲瓏,那絕不是她一慣的作風,甚至說太反常了。或者,因為他倆在一個劇組裏呆著,接觸較多,她敏感出了唐蜘蛛惡劣的為人了,而人為地疏遠著?
多麼精明、聰明的女人啊。
想想自己,看人不準啊,一切真是活該,自作自受。鄭一功和木男縱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起碼為人不像唐蜘蛛那麼邪惡。和秋桐子比起來,我怎麼處處失敗?
我瑟縮著抱著自己的肩,走在夜晚的風裏,搖搖晃晃地。
有一刻忽然覺得,真的撐不住了,承受力到了極限,想回小城去,過素樸、簡單的日子。小城裏有那麼多女人,都柴米油鹽地簡單地活著,她們穿著家常衣服坐在門檻前的小凳上剝豆角,她們在黃昏的樹蔭下推著嬰兒車散步,她們沒有當女明星的夢,然而活得遠比我幸福和快樂。
那麼容易地,背上包攥著一張火車票就回去了,像小鶯一樣,把與這座城市的芥蒂連根拔起。那樣,我算什麼?終於被一座城吐出去了?被自己的理想吐出去了?
我想向一片空茫證明著什麼?
想向一些眼睛證明些什麼?其實,誰又多麼在乎誰呢。
把那個影視的夢想掐死吧,在它掐死我之前。然而我再明白不過,如果我的生命裏沒了自己所喜歡的影視,活不活的也就無所謂了。
再說那麼艱難的時期我都挺過來了,怎麼能夠放棄哪。如果撤回去了,原來的努力全白費了。我一遍遍地安慰自己,挺住便意味著一切。
我真的什麼也沒有了嗎?我還有剩下的命,而這就會生長出諸多的可能性。
在夜色裏匆匆地向地下室小屋的方向走著。
總覺得背後有一個陰影跟著自己,猛地回過頭去,並沒有可疑的人,是錯覺吧?我自我安慰著,越走越快,兩腿直打顫,忽然就驚恐地跑起來。
總算回到了租住的小屋裏,我氣喘噓噓地將門反插上,還是不放心,又將椅子和僅有的一張破桌子頂到門上,還有玻璃杯、暖水瓶和洗臉盆,統統堆在門前地上,夜裏若有歹徒闖入的話,至少能出點動靜吧。怕人從外麵看見裏麵,也不敢拉亮燈。
瑟縮著摸著黑爬到小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一手攥著把榔頭,另一隻手中緊握著菜刀。不知是受了驚嚇還是冷的,被子裏的我渾身篩糠般抖個不停,小屋裏冷得冰窖一樣,北京的這個冬天特冷,已是零下十七度,這間小地下室裏又沒有暖氣。外麵的狂風,狼嚎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因極度的困乏我打了個盹,一種異樣的響動使我激靈一下徹底醒了,
小門那裏有悉悉嗦嗦的聲響!殺手來啦?在用刀子割小屋門的門栓?昨晚歹徒果然跟蹤我,發現了我的居所?一種無處逃遁的絕望襲擊了我,這個時刻我後悔極了往小屋裏逃了,如果在街上出了事,說不定哪個角落裏還有雙眼睛看著,而在小屋裏出了事,神不知鬼不覺的,說不定多少天後還沒人知道。打手機報警?我慌亂地去摸手機,忽然想起已欠費停機多日了。聲響越來越大了,我咬緊牙關攥緊了手中的榔頭和菜刀,就這樣麵對麵地開始一場拚打?對方是個什麼人呢?一個還是兩個?訓練有素的職業殺手?
極度的恐懼、絕望和勇敢使我忽然失控地衝到20厘米高的小窗前砸碎了玻璃,對著窗外爆發出一陣尖聲怪氣的喊叫,就要把自己的喉嚨扯破了,就要把自己的耳朵震聾了。
或者,殺手也覺得我的喊聲一定會引來人?我聽見了那人“咚咚”地往遠處奔跑的聲音,門外靜了下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風呼呼地刮著幹枯的樹枝。
夜晚裏的寂靜能使聲音傳出很遠,房東和四鄰八舍的應該會被我糝人的喊叫聲驚醒了的,隻是沒有人出來看看,我也就明白,我若真出了什麼事的話,壓根也不會有人出來管。明哲保人,是中國人首要的處世原則,我又一次感到那種徹骨的寒涼。
我看一眼這間地下室小屋,連這樣一塊立足之地也不能擁有了,是什麼,誰,導致的我這樣的處境?從來沒有像那個夜晚,我那麼刻骨銘心地感到孤立無援、恐懼害怕。憑什麼這樣的一個夜晚會落在我的生命裏?這是二十一世紀的北京發生的事麼?人交錯了朋友,多大的禍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