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商議得如何了?”
澄懷將藥方給榻上人過目:“這是草民的藥方。”
“朕看不懂。”他皺了皺眉:“倒是你這筆字。”
澄懷心中咯噔一聲:完了,忘了自己書法還是父皇啟蒙的,若他認出來,今日也不用開什麼藥了,可以直接拖下去斬了。
她低著頭,餘光打量這莫測的龍顏,隻見眉宇突然舒展開。
“寫得頗有幾分章草況味。”
澄懷忽而鬆一口氣:“草民的藥方裏,用了夏枯草、朱砂、白附子等藥材。草民不能蒙蔽聖聽,陛下須知,這幾種藥,都是有毒的。”
“自稱草民,膽子卻不小。”話出口,牽得咳喘不斷,澄懷輕拍其背,為其順氣。
“聖上,旁人或要忌憚您貴為龍體,不敢為您下猛藥、不敢傷您體膚。可草民家徒四壁、親朋凋敝,亦無官職在身。因此,您在我眼中,與我往日問診的任何一個病人,並無差別。”
“無差別,則汝待如何?”他終於緩了咳嗽,閉目問。
澄懷懇請陛下屏退庭中眾人。等眾人皆退去,才小聲開口:“我不僅要下猛藥,我還要給您行針放血,每日一次。”
“為何?”皇帝不解,之前的禦醫,從沒有用這等法子治病的。
“因為,”澄懷看著眼前不過四十餘歲,卻已是形銷骨立的父親,忍著淚意,語氣盡量波瀾不驚地回答:”您中毒了。”
“毒,若草民不曾猜錯,該是您這殿中常年熏的龍涎香中,摻雜的一種緩性毒藥,草民今日入殿時便覺香中有異。草民認為,下毒的人,並不想您速死,也不願背負弑君的惡名。隻望陛下您,龍體欠安,纏綿病榻、無心理政。”
“放肆!妄議朝政,誹議皇族,是誅九族的死罪。”龍顏大怒,皇帝摔了床邊的玉枕,碎玉滿地。
澄懷徑直跪地,鋒利的玉渣紮穿衣料,鑽進皮肉,疼痛侵襲,顫聲回道:“草民願以項上人頭擔保,絕無虛言。”
突如其來的盛怒,讓他臉色更加灰敗,他喘了兩口氣:“汝如何證明汝所言。”
澄懷扶著床舷緩緩起身,不見外地坐在床榻上,附在他耳邊輕語幾句。
皇帝的臉色才漸漸緩和:“朕姑且放汝一試。”
語罷,澄懷拿出一根銀毫針:“若陛下無異議,草民就要為您放血了。”
皇帝看著眼前這根寸餘的銀針,也不免心生恐懼:“這針要紮在何處?”
澄懷用火給針頭消過毒,一手拿著擦血的棉花,頗得池宣真傳,和善地笑了笑:“陛下一會就知道了,殿外或許還有下毒人的耳目,還請陛下,忍著點,不要喊出聲。”
“汝這膽大包天的黃口小兒,”皇帝剛想大罵,針就紮進大拇指指甲蓋外側的下角處,疼得將要喊出口。
“陛下,您此時若大聲一喊,影衛的箭就會射穿草民胸背,還請殿下憐憫。”澄懷一邊施針,一邊說道。語氣裏卻全無懇請之意。
皇帝忍著疼捏緊拳。
“陛下還請放輕鬆,您太緊張,這針都紮不進去。”澄懷邊說,邊拿出一根更粗更利的三棱針。
貴為天子的喻文乾,此生還是第一次受這種氣,鬱結的愁腸,在怒意中且舒且張,半口黑血從口中吐出,濺在青色的錦被上,霎時暗淡,血腥味四散。
忙碌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放完血,浮腫的四肢都看著輕快了許多。
澄懷又去抓了藥,親自熬煎後,送回紫微殿。
天色將晚,卻遠遠看見殿門口,身形筆挺地跪著一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