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世殊事異(1 / 1)

澄懷在皇城裏易容問診的第五日,一道聖旨打破了藥館的平靜。

澄懷接了旨意,收拾行囊,拜別師父。

池宣有意讓誠雪一道同往,澄懷卻謝絕了。

他沉默半晌,拿出一隻錦盒,盒中是一整套的針,除去常規的毫針,還有三棱針、梅花針、火針等一應俱全,裏麵還有一個綠色的小瓷瓶。

“瓶上部常見的益氣丹,瓶下部有暗樁開口,裏麵是箭毒木煉製的見血封喉。若遇險情,塗於毒針上,或可自保。”池宣說罷,微不可聞地歎息一句。

“皇宮可是我長大的地方,”澄懷笑著保證:“師父,我定會毫發無損地回來。”

池宣背過身去:“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問道之人,求的就是這一線生機。”

“多謝師父教誨。”澄懷稽首以拜。

藥館門外的車轎已候多時,澄懷踏進,內裏正坐著方才宣旨的公公,約莫四十來歲,一身暗色紫羅袍,立蟒圖繡淩躍其上,左手攆著一串玉佛珠,形容還算和善。

澄懷認得此人,乃是父皇太子時的伴讀內侍,後一路入主大內,如今應是總管之位了。竟然派大內總管來接人,可見皇榜所言,公主重疾,果然是個幌子。

澄懷點頭示好,粗著嗓音問:“請問公公如何稱呼?”

“江值。”他言簡意賅後便閉目養神。

澄懷眼觀鼻鼻觀心,知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

車駕行過七八裏,宮城便赫然就在眼前了。

城道旁那株百年桃樹,在十月的寒風裏,隻剩枝頭殘葉。

離開宮城,與母後相依著看花瓣紛飛的景象,恍惚就在眼前。

回神,已是世殊事異。

抵達宮城後,有一段路車馬不可行,在江公公的帶領下,走過曠闊的宮道,曲折的回廊,一路向北,終於走到了紫微殿。

大內侍衛立守在前,要搜查攜帶之物,澄懷打開藥箱,坦然以對。可搜完行李並沒完,侍衛長示意讓其脫了衣服搜身。

尚未等澄懷出言,江公公疾言厲色地開口阻攔道:“這不是要入大獄的死囚,這是聖旨請來的,岐軒堂的溫酒醫師。入城五日,病無不克。莫要拿你們對待那些三教九流、江湖遊醫的態度來敷衍行事。”

“小的也是聽差辦事。”侍衛長賠著小心,腆著笑臉。

“聽差,聽的誰的差?”江值拂塵從眾人臉上一揮,冷哼一句:“皇上還沒立太子,你們就火燒屁股坐不住了?不如我此刻就去請了旨意,把你們發去給二殿下作府兵,也省得你們身在曹營,如何?”

他一聲嗬問,嚇得一旁的澄懷都震了震心神。

幾位侍衛連忙跪倒在地,告罪紛紛。

江值冷著臉,不再顧眾人,一隻手抓過澄懷的小臂,硬生生將她帶入了殿內。

紫微殿中,焚著龍涎香,煙霧微微,讓這殿閣內似真似幻。

“溫醫師,陛下就在裏麵休息,您請。”江值輕推開了房門,小聲說道。

“多謝公公一路照拂。”澄懷低聲道謝,抬步走進去。

“草民溫酒,來為陛下問診。”她進門後,按平民禮跪拜,並無響應。

起身,才看見床榻上罩紗幔步,影影綽綽,走近了才隱隱看得到身軀的輪廓。

“還請陛下伸出手掌。”

榻上人緩緩伸出手掌。

於澄懷而言,如此熟悉,又陌生的一隻大手。

年幼時,她曾握著這隻手,無憂無慮地奔走於禦花園中,隻為了追一隻粉色的蝴蝶;也曾握著這手,騎在父皇的肩頭,看春枝上花苞初綻。他曾嚐試教她琴棋書畫,預備把她養育成這世間一等一的才女。

奈何她與母後並不相似,才情粗疏,隻勉強學會了一些,忘了更多的一些。

這一隻久違的手,如今添上了新的皺紋,也昭顯著兩人的生疏。

澄懷屏氣凝神,舍去過多的雜念,將右手,穩穩地握住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