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懷一走進這家胭脂鋪,就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整個空氣都是膩的。
“二位客官,要些什麼?”老板熱情地上前招呼:“我們店的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
池宣並未說話,隻從手中摸出一張書簽大小的銀製小牌,做工精巧倒在其次,怪異的是上麵用浮雕的方式,刻了半張狐狸臉。
掌櫃一見這銀牌,便斂了笑意,壓低聲音:“二位請。”
兩人在他的帶領下朝鋪內走去。
不知是什麼機巧之術,隻見此處,木門無人而自開自合,移步換景,如同走在一個正在旋轉的棋盤上,人走,景也在走。
澄懷緊緊跟在池宣身後,卻還是免不了一陣眩暈,將倒之際,池宣一隻手,穩穩攬住她的肩,然後身體仿佛被什麼東西吸入其中,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胃液翻湧。
終於,落地,站定,池宣鬆開手。
澄懷扶著太陽穴,忍下惡心,睜開眼,努力適應突然暗下來的空間。
“老祖宗,您的客人。”掌櫃的聲線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有幾分尖銳。
“知道了,退下吧。”昏暗中,清脆的女聲應道。
隻見眼前人掐了一個指訣,此間燈火盞盞亮起,這似乎是個地下空間,形製類似墓穴,而那人便歪坐在階上一張石製的座椅上。
池宣靜默地站在階下。
澄懷正猶豫自己是否應該先開口時。
“是你。”座上人定睛看了二人一陣,起身走下階。
有意思的是,她起身時還是一位妙齡女子,走著走著,不論是身上的服飾、還是體格、容貌、甚至性別,都通通變幻了。
最終變成一位貌若冠玉的男子,而這男子。
澄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確認自己是否因為眩暈產生了幻覺。
這男子,分明和池宣幾乎一模一樣。
不對,細微處仍有差別,眼前人身著一身緋紅的官服,眉宇間氣勢淩厲,舉止頗有幾分權臣的派頭,莫非,這是池宣曾經的模樣?
“你的臉,我用得很是滿意。”他開口:“不過,一張臉可隻能交易一次。”
“不是我。”池宣終於開口:“是她。”
澄懷自覺上前一步,僵硬地扯起乖巧的笑臉:“是我,我想向您請教易容術。”
“你?”明明是和池宣一模一樣的一張臉,那雙瞳仁卻透著似人似鬼的怪異,就如同動物的瞳孔會隨著光線改變大小,有一個瞬間,澄懷恍惚看見那瞳仁擴大地蔓延遮住整個眼眶,然後又歸複平常。
澄懷隻感覺背脊一陣寒涼。
“莫非她就是?”他話才起頭,卻被池宣不客氣地打斷。
“用這張臉,交換易容術。”
“你還是這般沒有耐心。”話語間,聲線又變了,變成一位沉穩少女的聲音,而衣著也變成女子,卻不知為何,她的麵容隱在一陣雲煙裏看不分明:“這個樣子,能讓你有耐心一點嗎?”
池宣難得動了怒,眉峰一聚,劍意四氣:“我雖是墮仙之身,拆了你這狐狸洞的氣力,倒也不是沒有。”
狐狸洞?澄懷不知所謂,看了看周遭,確實很像動物的洞穴。那眼前這位,莫非是狐仙?
“好了,不玩了。”孩童般的銀鈴笑聲響過,然後眼前人終於又變回最初的模樣,一襲紅衣的女子說道:“那就先留下這張臉罷。”
“師父,”澄懷扯了扯池宣的衣袖:“她不會要扒了我的皮吧?”
“它不敢。”
“哼。”那女子嬌啐一聲,轉身過去,用法訣撤去了洞穴周遭的黑色帷幕。
整個洞窟的牆壁上,被鑿了無數的如同佛龕般的小洞穴。裏麵放置的,竟是數千張,如菩薩般眉宇低垂的人皮麵具。
仿佛有一萬聲歎息,同時在澄懷耳邊拂過。
“這麼多人臉!”澄懷忍不住讚歎。
被誇讚後的狐狸祖宗很有幾分得意:“榮幸嗎?你的臉也即將成為我的藏品之一。”
澄懷求助地看了一眼池宣,想向他確認,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會有生命危險。
池宣朝她點點頭。
“過來吧,美人。”他一時間又變成一位極其俊俏的少年,朝她拋了個媚眼。
澄懷認命地走過去,在剛剛那張石座上坐下。
“為了我能取到一張完美的人臉,現在,你需要——沉沉地——睡去。”他字句間到停頓,讓澄懷感覺到一陣困倦,眼皮沉得打架,周遭的千張臉,仿佛突然張開眼睛,正冷漠地看著她。
一張黑色的綢布蓋上她的眼睛,鋪天的黑暗讓她一瞬間就沉入了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