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懷和她的“金主”師父去了一趟藥房,車回了幾大箱的藥材,抵達蒔花閣時,馬都累得差點撂挑子。澄懷三兩步下了車,摸摸馬頭,讓車夫下去給它喂點最好的草料,記在她的賬上。
池宣剛準備下車,就聽見賬這個字,啞然失笑,她確實是懂借花獻佛的。
“喊幾個人幫我把藥材搬回我房間。”澄懷笑眯眯地對著看門的武夫說完,便大搖大擺地走到大堂的台子中央。
邢媽媽在二樓聽到的大動靜,也下樓來,便看見一箱箱的藥材被抬下了,運往蒔花閣頂樓。
“公子,這是?”邢媽媽微微蹙眉,問道。她心中不悅,卻因看在一擲千金冤大頭的麵子上,還不得不賠著小心。
“忍冬喜歡,我便由著她了。”他舉止有禮有節,又氣度非凡,任是王公貴族來了,在麵前也要矮上三分。
隻見他麵具外的薄唇,扯起一個不鹹不淡的笑:“不會給邢媽媽添麻煩吧。”
麵上端的是三分煦陽,語氣裏卻藏著一截寒冰。
邢媽媽真正感覺到一股壓力,仿佛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她的脖頸,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鬼使神差般:“怎麼會,忍冬姑娘菩薩心腸,還願意為閣中姑娘診治,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二位有需要,盡管說,媽媽我定是無有不依的。”
“多謝。”
澄懷拿起舞台邊的銅鑼,叮叮當當地敲了起來,午後蒔花閣客人不多,基本都是午睡被吵醒的姑娘,睡眼惺忪地向下看去。
“姐妹們,醒一醒。忍冬自明日起,要在蒔花閣設診,每天限,十個號,想掛診的姐妹,現在可以下來,我給你們寫號牌。之後,就按著這個號牌時間過來,問診隻收友情價五文,藥費與市同價,童叟無欺,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池宣是慣會偷懶的,一會的功夫,他已在台下一方搖椅上半躺好,飲著茶饒有興致地看著台上的小神醫。
她忙得額頭都出了薄汗,一雙平日裏懶得抬起的杏眼,卻因為此刻熱忱勁十足,晶亮晶亮,不可逼視。
“診號有限,先到先得。“澄懷話才落地,整個蒔花閣仿佛發生了一場小型地震,平日裏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的姑娘們,爭先恐後地從自己房間裏跑出來,有些急得顧不上釵環歪七扭八,還有幾個甚至香肩半露就下了樓,攏在一起,你擠擠我,我推推她,熱鬧得緊。
“哎,慢點慢點,不要急,都有都有。”澄懷一邊寫診號,還要一邊分神整理秩序,生怕不遠處那這兩位平日似乎就有過節的姐姐就要扯起頭花來。
“沐雪姑娘,第一號,明日上午就可問診。”澄懷寫好把紙遞給眼前這位白衣勝雪的姑娘,認出她就是花魁大比那日被自己搶了花魁的冬季季首,正欲開口,卻被搶了話頭。
“那日摔笛子,是我不對在先。”沐雪微微別過頭,是一番寒梅淩霜的傲然之美:“你還能不計前嫌,沐雪在此謝過。”
澄懷頗有些受寵若驚,暗歎這姐姐真是個愛憎分明的直爽之人,笑彎眉眼:“不客氣。”
第三位是桃杏姑娘,她笑著說道:“我的藥還沒喝完呢,我自己不掛診,不過想幫我閣裏的侍女春芹排一個,她今日下午出去辦事了。”
“沒問題。”澄懷行雲流水地寫完鬼畫符,遞給桃杏叮囑道:“近日不要貪涼哦。”
桃杏一窘,低低應了一聲,讓出位置。
“快,後麵的姑娘們抓緊啦。”澄懷抬頭望去,人竟已在堂內環了好幾圈。
這次排號,澄懷將閣內的姑娘認了個遍,忙活了大半個下午,腹中空空,準備收攤回房時,在一旁也看了一下午熱鬧的邢媽媽,卻不知怎麼挪來了跟前。
“有事?”澄懷麵上還掛著軟糯無害的笑。
正是這笑給了邢媽媽一種錯覺,她攢了攢勁,開口:“你在蒔花閣問診,也有我三分功勞,我也要排個診。”
澄懷臉上的笑意更盛:“對不起啊,邢媽媽,今日的號都售空了。想來問診?”她麻溜地收起剛剛收到的一袋子銅幣,一溜煙跑出去幾步,然後在樓梯上,用響徹半個蒔花閣的聲音道:“下輩子吧。”
池宣忍俊不禁,也起身,施施然地跟在她後麵。
空曠的大堂內,隻留邢媽媽一人鐵青著臉,攥著拳,站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