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媽媽歎了口氣:“說吧,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忍冬,”澄懷說:“您剛給取的。”
“真名。”邢媽媽扶了扶額。
“張三。”澄懷一本正經。
“你不會真以為我這裏是什麼善堂佛廟吧,媽媽我手下的人命,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你若還是這般,可別怪我用刑時不留情麵。”邢媽媽總算沒了耐心。
“本朝律法第一百四十三條,民間私用酷刑者,致人傷殘、死亡,沒收家產、流徙千裏。”
邢媽媽冷冷一笑:“若你到時候,還有命爬得出這蒔花閣,自可以去官府告我。”
“你想如何?”澄懷問。
“蒔花閣是青樓,不是藥堂,收起你這一副懸壺濟世的好心腸。這裏的姑娘,琴簫樂舞,總該有一個會的,不會就現在開始學。”
“好,知道了。”澄懷點了點頭,並沒有嗆聲的意思。
邢媽媽狐疑地盯著她:“你不是在憋什麼壞主意,想著晚上逃出去吧?說出來不怕你知道,反正你也是半條命在我手裏的人了。這蒔花閣,也說得上一句手眼通天,雇的門頭都是有身手的,仔細你的皮,若是打壞了這一張臉,就真不值錢了,到時候別說花魁沒得當,來的客人也都是六七十的糟老頭子,到時候才是有的哭。”
澄懷沉默地聽著。
“後日就是拍賣會,這一行就是這樣。剛進閣的姑娘,也多得是貞潔烈婦、寧死不從的,媽媽也是過來人,那是因為你們還小,也還不知道其中的好。來日,不論是吃穿用度、還是車馬派頭,就單這數不盡的金銀首飾、翡翠白玉,就算要比那京城裏的貴人闊婦,也是不差的。”
“拍賣?拍賣什麼?”澄懷懵懂地問,不知為何沒頭沒腦地話題到了拍賣會。
“還能拍賣什麼?”邢媽媽無奈,語氣略顯親昵,既然這小妮子不和她對著幹,自然是以懷柔之策為上:“自然是拍賣你,作為女子最為寶貴的東西了。”
澄懷感到胃裏一陣陣翻湧,看著眼前這張假意溫柔的女人臉,厭惡更盛,原本就沒吃東西的胃一陣劇烈的抽搐,一口且酸且綠的苦水,徑直吐在了邢媽媽衣襟的下擺上。
邢媽媽這個人最是愛幹淨,因此大為光火,覺得這小泥鰍分明是故意找茬惡心她。
右手一巴掌恨恨地甩在澄懷的左臉上,澄懷頓時眼冒金星,直接失去平衡,翻倒在地,額頭磕上床角,眼前一股的熱流,一時分不清是黑是紅。
似乎還覺得不解氣,邢媽媽用腳熟練地又踹了澄懷的肚子幾腳,可見平日裏管教閣內姑娘沒少用這招。澄懷疼得冷汗直冒卻依舊一聲不吭。
她自小的教養,從沒學過如何求饒。
終於等到邢媽媽解了氣,走出門,朝門外的陳婆子吩咐看好她,別讓她出門,給點殘羹冷炙別餓死就行。
慢慢邢媽媽腳步終於遠了,陳婆子也沒有進門的打算,澄懷緊握的拳才終於放鬆些許,直接在地上昏睡過去。
朝生暮死,這就是凡人的命數嗎?沉入徹底的黑暗之前,她不無悲哀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