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道窮天理(1 / 1)

熬過了漫長的梅子黃時雨,總算到了夏末近秋的七月。水田中的稻苗一日日成熟,鎮子裏也因此多了幾分煙火氣。此處道家比佛教的香火旺盛些,在京城盛行的盂蘭盆節,也正是道家的中元節。

時值七月半,鎮裏的人們正忙著祭祖,放河燈、燒紙錢。當日傍晚,河中飄著各式精巧的花燈紙船,沿河一路都是焚燒的黃紙餘燼,而家家戶戶門口都點著兩根紅燭,傳說是為亡魂指路,盼先祖魂歸得享香火供養。

當日下午醫館打烊。喻澄懷從京城來時,別無長物,隻隨身帶著母親的靈位,自己在居室設了小祭台,於是焚香沐浴,燃長明燭,擺素食,誦《楞嚴經》三卷,誠懇回響:

“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

她出神地看著祭台上,搖曳的燭火:“母親,女兒如今一切無憂。已經可以給街坊鄰居治個跌打損傷、頭疼腦熱。師兄說我行為雖惰,用心尚誠,學完《傷寒論》,就教我配藥接骨的竅門。”

“自小我就想離開皇城,可真的離開故土後,又時不時懷念起宮廷裏都一草一木。詩裏所說遊子意、他鄉客,之前隻囫圇背,到如今才有幾分體悟。”話到此處心裏也不免添了幾絲悲意。

澄懷推開門決定去河邊散散心,卻看見正巧從樓上下來的池宣,身披一件墨玉色的罩衫,沉默地與她對視了一眼。

池宣其人,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除了兩個月一次的考校能得見他老人家一麵,其餘時候根本尋不見人。她開始還會向便宜師兄打探幾句這位便宜師父的行蹤喜好,後來發現誠雪所知也並不比他多上多少。

不過澄懷對此倒是很能自圓其說,仙人辟穀,又不用跟著他們倆凡人吃喝拉撒,而且來人間似乎還背負重任,自然是披星戴月,忙得腳不著地。

他還能在百忙中,抽出時間付了藥館的房租,雇廚娘一日三餐地供他們倆不思進取的懶蠹蟲,已經再仁義不過了。

“師父。”澄懷恭敬而不失僵硬地喊道。以前她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除了母後父皇、皇祖母,再沒有能讓她假以辭色的人了,在這件事上確實多年未曾精進過。

池宣點了點頭,開口道:“儒馭萬民,佛統六道,道窮天理,各有所長。而佛心太重,於求仙無益。”還未等澄懷領略到這番話的真意,他便施施然下樓去,空留一個公子如玉的可憎背影。

澄懷愣了半晌,眼皮跳了跳才明白:師父莫不是在樓上聽她誦了兩個時辰的佛經?這樣的鬱結很快消融在可口的晚飯裏,澄懷化悲憤為食欲,暗自發誓自此再不在房中多言一句。

小小的插曲就此揭過。

澄懷在忙碌的課業中,原本半桶水的醫術也日漸精進,還習得了炮製藥材的基本門道。加之女子的身份的便利,閨閣之中的婦人小姐常重金請她前去問診開藥,原本身無長物的澄懷,小金庫也日漸富裕。

時日一長,這間地處城北的偏僻醫館,也漸漸有了三分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