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藥館內,也是一派平和。午後暖烘烘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正在分撥配劑的藥材上,濃鬱的草藥香讓澄懷近乎有些飄飄然了。
誠雪正在堂中的小爐前煎藥,偶有年逾古稀的老人來買藥,記不住藥劑繁瑣的熬煎步驟,若得空,誠雪也會代熬。
今日他的嚴謹有些不近人情,一雙眼睛盯著右手邊的更漏,等著時候一到,立即將後加的兩位味藥劑投入淺沸的藥壺中,蓋上蓋,雲氣彌散,行雲流水。
門外竟然有兩三位妙齡少女,一時看看誠雪,一時又背過身去竊竊私語,嘰嘰喳喳如晴窗外的小麻雀般,可愛中帶著幾分鬼祟。
澄懷覺得奇怪,看了看她們,也看了看誠雪。誠雪今天總算沒穿那身髒成鼠灰色的藥童服,而是一身靛青的常服。前幾天師父說他已經出師,以後便可以藥師的身份坐診了。
原來是這樣。澄懷恍然大悟:誠雪今日這份裝束,不知怎麼就褪去他平日裏的懶散勁,或許是師父難得的勉勵大振其心,此刻舉手投足竟透出幾分名醫的氣派。她又接著打量了幾眼此刻正抽身診脈的誠雪,隻覺得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並無異常。
她自小在宮幃長大,除了長胡飄飄的父皇,和陰盛陽衰的內官,以及半張臉都藏著黑色鎧甲中的禁衛,幾乎沒見過幾個外男。
而朝夕相處的除了年輕時豔冠後宮的母後,就是南北東西各具風情的嬪妃佳麗,有的豔若桃李,有的冷若冰霜,一具具美人皮下麵,卻往往包藏禍心,今日口蜜腹劍,明日以香為毒,花樣百出。
少不更事時,她還常去一些妃嬪處找妹妹們玩耍,後來隨著年歲漸長,懂了其中的利益糾葛,便不再往來。
但美人麵見得太多,就往往對美貌這件事失去把握。比如,她遲鈍到此刻才發現,誠雪是好看的,那由此可見,池宣該是極好看的。
那自己呢?人生頭一次,她對自己的容貌產生了疑惑,畢竟這門前也並沒有嘰嘰喳喳的少年人。疑惑之際,鎮上王員外家的車夫過來請她前去問診。誠雪看了看更漏,離開飯隻有一個半時辰:“元熙,早點回來。”
澄懷背上出診箱,點了點頭,笑著道:“知道,錯過什麼也不會錯過晚飯。”誠雪被這突如其來的爽朗笑容晃了眼,低下頭咳了兩句:“就你最能吃,晚了可不會給你留菜。”
澄懷出門時,那三位小姑娘垂頭喪氣地已作鳥獸散。澄懷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臉,莫非是自己貌寢到把人都嚇跑了?
馬車帶著澄懷很快來到王員外的宅邸,所診治的是王員外家的大女兒雲娘,她已出閣三年,卻一無所出,被夫家一紙休書休回了家中,還是花一樣的年紀,卻常常雙目無神地盯著一處發呆,常常流淚,一言不發,偶有心悸,不能喘息。
這都是情誌不暢,心緒鬱結,造成的氣虛血淤之症。
這已經是澄懷第三次出診,上次她開了藥,又建議在庭院中開辟一處花圃,再搭個秋千,讓病人能排遣心緒。這提議雖古怪,但王員外愛女心切,很快就照辦了。這次澄懷來,看到雲娘已經在秋千上蕩著,還朝她招招手。
“你大好了,果然,這秋千比藥管用。”澄懷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