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頭人對華傑加他們很冷淡。在問過他們的來曆以及他們貨物的要價後說：“我們這裏的人窮，買不起你們的東西，你們還是去別的部落吧。”說著轉過臉，看都不看他們。倒是的他夫人給他們三人倒了茶，詢問他們：“你們的東西能不能再便宜一點？照你們剛才說的價格，我們這裏怕沒有人買得起你們的東西。”華傑加看了看銀措二人說：“再便宜我們就沒有賺頭了。不過，你們如果嫌貴，我們可以考慮降一點，按成本價出售。”接著他說了說按成本價是怎麼個交換法。那頭人仍然冷臉看著帳外不說話，他夫人看了看他，也沒再說話。華傑加覺得要在這裏出手貨物可能性不大，給銀措和貢巴使了個眼色，三人走出帳篷到貨物處商量下一步咋辦。銀措和貢巴異口同聲埋怨，說他根本沒有弄清行情就盲目來到這裏，這下可好，弄不好白辛苦一趟，不如返回柯曲溝出貨。華傑加被二人說得啞口無言，想來想去，覺得再往前走可能和這裏差不多。他萬沒想到這裏的人們這麼窮，連用來交換他們需要的青稞和茶葉的牛羊皮都沒有。他同意二人的意見，決定明天回返。他們從馱子裏取出一包茶葉和兩包紅糖送給頭人，請求他允許他們在這裏紮帳篷住一夜，明天一早就離開。頭人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還讓他們吃過糌粑再去紮帳篷。他們取來自己的褡褳，就著那位夫人倒的茶水吃過糌粑，出去紮上小帳篷住了一宿。
次日早上他們趕著馱隊原路回返。走了大約十多裏時，看見後麵有一撥騎馬人“嗷嗷”叫著，旋風般朝他們奔來。他們三人都感到很驚恐，不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那些人快到他們跟前時，突然四散開來，形成一個大圈將他們包圍起來，有人朝他們高喊：“留下你們的貨物，趕緊走人，否則把你們全都打死。”說著還胡亂朝天開了幾槍。華傑加大概數了數，這撥人總共二十來個，其中三四個人還端著火槍，顯然是衝著他們的貨物來的。他趕緊朝那些人喊叫：“千萬別開槍！我們照你們的話做，這就走人！”又對銀措和貢巴說：“就按他們說的做，留下貨物，咱們趕緊跑！”貢巴才旦氣呼呼地說：“憑什麼要留下貨物！你的槍法哪去了？和他們拚了！”銀措早掉轉馬頭朝北麵的山梁跑去。華傑加瞪了貢巴一眼說：“少廢話！快跑！”說著朝貢巴的馬屁股狠抽一鞭子，跟著銀措跑出了包圍圈。當他們跑到小山梁往下觀看時，那幫人仍“嗷嗷”叫著，胡亂朝天放了幾槍，趕著牛隊向西走去。貢巴摘下槍，推子彈上膛準備射擊，華傑加一把摁住他的槍管說：“你不要命了！能在這個地方和這麼多人硬拚嗎！”銀措也瞪著眼睛罵：“你個傻小子！你的槍法再好也打不過這麼多人，還不知道他們後麵還有沒有人！”果然，話音未落，他們看見又有一撥馬隊朝這麵趕來。三人立馬站在小梁上觀看，想看清楚這些人最後會去哪個方向。一會兒，兩撥人馬彙合一處，然後紛紛下馬，從牛背上卸下貨物聚在一起。過了一會兒，他們將貨物馱上自己的馬背，又“嗷嗷”叫著，旋風般離去。有個少年將馱牛趕到梁下朝他們喊：“你們的東西我們要了，馱牛還給你們！”說完揚長而去。
一場虛驚就這樣過去。華傑加看著馱牛哭笑不得，說他們是劫匪肯定不是，說他們不是劫匪，卻明明搶走了貨物！這趟果洛行真是倒大黴了，不僅賺大錢的夢想成了泡影，還搶走上千元的貨物，他後悔得直拍自己的腦袋！倒是銀措看著馱牛，露出笑容說：“算這夥強盜還有點良心，居然還回了馱牛。華東，都是你的好主意，這下安心了吧。我們連帳篷和灶具都沒有了，看我們還怎麼回去！”華傑加哭喪著臉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回去怎麼向阿爸交代！要不是珊瑚瑪瑙在自己褡褳裏，這回損失可就太大了。”銀措說：“就這損失也不小。不過隻要咱們人沒事，賺錢的日子長著呢。回去了我給阿爸說，你也不要太擔心。”幾句話說得華傑加心裏暖暖的，感激地看著銀措說：“還是我的夫人好。”可貢巴的氣還沒有消，吼道：“看你們倆的意思，我們就這樣回去，那些貨就不要了！”銀措說：“盡說些傻話，不這樣回去還能咋辦！難道你有本事去追上他們，把貨物奪回來嗎！”“這也太窩囊了吧！姐夫你的本事哪裏去了？”貢巴仍然憤憤不平。華傑加說：“咱們的本事再大，也不能開槍打他們啊！不要說我們打不過，就是打得過，也不能開槍，隻要他們死傷一個，我們都會死在這裏。你沒看出來？他們並不是劫匪，而是這裏的牧人，他們是嫌咱們的要價太高，才串通起來搶了咱們。要不然，他們還會把咱們的馱牛還回來嗎？”貢巴才旦這才不言語了，沮喪地低著頭向山下馱牛走去。一到馱牛跟前，他們發現，那些人除了搶走貨物，他們的帳篷、灶具、晚上蓋的大皮襖和那個拌過酥油的糌粑幹糧皮袋還在牛背上。這讓他們寬慰不少，至少回去的路上不會挨餓受凍了。
沒辦法，他們隻好趕著牛隊往回走，太陽落山時，他們又來到那位老頭人家門口。老頭人見他們回來了，笑眯眯地問：“你們這麼快就回來了？是哪個部落收購了你們的貨物，啊？”華傑加哭喪著臉回答：“老人家，我們被人搶了。”並把被搶經過說了一遍。老頭人聽了瞪大了眼睛，捋著花白的山羊胡，想了想說：“太不像話了，肯定是索南才杭那個壞家夥幹的。你們也不要太著急，容我想想怎麼要回你們的東西。”華傑加他們聽了，竟有了一點意想不到的希望，隻是不知道這位老頭人有什麼辦法要回他們的貨物。華傑加忙問：“那些貨物還能要回來？”老頭人說：“你們也看出他們不是劫匪，這裏也沒有真正的劫匪。隻是我們這裏的人太窮，才做出了這種劫匪般的事情。明天我讓大孫子去一趟索南才杭部落，讓他返還你們的貨物，實在不行，我自己聯絡這裏的頭人們一起去勸說，不能讓他壞了我們甘德草原的名聲！”看得出，老頭人對索南才杭很生氣，說他這樣做敗壞了這裏各部落的名聲，往後還有誰敢到甘德草原做生意。華傑加和銀措聽老頭人這麼說，再三向他表示感謝，並且說明，他們可以不要從拉讓馱來的貨物，隻要用他們這裏的羔羊皮、獸皮和酥油曲拉作點補償就可以了。老頭人說，要是這樣的話，彌補他們的損失應該問題不大。當晚，老頭人家又煮了手抓和肉粥招待他們，令他們有一種回到家裏的感覺。第二天早上，老頭人打發他那個叫哈裏的大孫子去才杭部落轉告他的意思，讓索南才杭無論如何拿些酥油曲拉和牛羊皮等東西彌補人家客商的損失。可下午哈裏回來說，索南才杭頭人一口否認他們搶了客商的貨物，說是不可能補償什麼損失。老頭人聽了越發生氣，決定明天他親自出馬，聯絡幾個部落的頭人勸說索南才杭。
第二天吃過早飯，老頭人由大孫子陪同，顫巍巍地騎上他的那匹老白馬走了，他讓華傑加他們在家等他的消息。老頭人走後，一連三天沒有任何消息，他們隻好焦急地等待。第四天下午，他們才看到下麵山彎裏，有一些騎馬人好像趕著一些馱牛走來。慢慢看清，馱牛後麵的那些人裏，不僅有老頭人祖孫二人，還有那個叫索南才杭的頭人。他們迎上去，接過老頭人的馬韁繩，一起回老頭人家。老頭人指著索南才杭頭人，笑著對華傑加他們說：“你們等急了吧，都是這個壞家夥鬧的。”索南才杭頭人不好意思地朝三個人點點頭說：“讓你們受驚了。要不是這個老家夥，我們得了那麼多好東西。現在可好，他非讓我們拿東西來補償，我是沒辦法才這麼做的。”說著和老頭人幾個人大笑起來。經老頭人介紹，華傑加他們認識了另外兩個部落的頭人，一位是名叫拉本加的十七八歲的小頭人，一位是叫邁爾當的六十來歲老頭人。他們來到老頭人家門口卸下貨物，讓華傑加他們看這些東西夠不夠彌補他們的損失。華傑加看到，馱來的大多是幾天前他們在老頭人部落換得的皮子和酥油曲拉，其餘盡是些老羊皮和牛皮等他們不想要的東西。他們想要的羔羊皮、狐狸皮、猞猁皮和酥油曲拉沒有多少。大體算來，就是把牛皮和羊皮都要上，還不夠彌補他們糧食茶葉和紅糖的損失，更不要說那麼多龍碗了。晚飯時貢巴以拉讓購置價計算他們那些貨物的總價，以拉讓交易價計算兩位頭人的貨物總價給幾位頭人聽。華傑加說明，兩者相抵雖然遠不抵他們的成本，更不要說有什麼賺頭，但已經很感激幾位頭人了，不要求再作補償。當晚幾位頭人住在老頭人家裏，大家邊喝茶邊喧班。索南才杭頭人再三表示歉意後告訴華傑加他們，他在華傑加們到老頭人家的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聽說他們馱來的有青稞、茶葉和紅糖、龍碗等他們這裏最需要的物資後，也想交換一些。可他想來想去，以他們在老頭人部落的交換價算，整個部落的皮張和酥油曲拉也換不了幾馱青稞和茶葉，更不要說什麼大米龍碗了。為此他去鄰居部落找拉本加小頭人商量，挑唆小頭人說，凡商人都是為富不仁的奸商，趁此機會搶他們一下也沒有什麼不妥。他倆連夜召集各自部落的男子，說有幾個奸商馱著他們急需的物品到了這裏，咱們又沒有多少用來交換的東西。他倆商量後決定，將這些物品搶下來分給各家各戶，要求部落裏能騎馬的男子做好準備，等他倆吩咐去搶。那天他見到華傑加他們之所以冷淡，就是想讓他們盡早離開，好讓部民們在曠野裏哄搶他們的貨物。但他囑咐部民，東西可以搶下，人絕對不能傷，他們的馱牛和隨身物品，還有他們在老頭人部落交換的東西不能搶。哪知道部民們連他們在老頭人部落換的東西也搶了。他原以為搶就搶了吧，人沒傷著就行，不會有人追究。所以老頭人派孫子傳話時，他一口咬定不是他們所為。沒料到“這個老家夥”竟然自己出馬，聯絡邁爾當老頭人和華秀加兩個頭人找來，痛罵他幹了隻有劫匪才幹的事，壞了甘德草原的名聲，並揚言如果他不歸還客商的東西，要將他告到大喇嘛那裏，讓大喇嘛出麵解決。他沒有辦法，隻好召集參與哄搶的部民，要求他們返還人家的貨物。可部民們已經打開客商的貨包，取出物資不僅自己享用，還分送了親朋好友和其他部民，再要收集談何容易。後來聽老頭人說，客商說了，如果原物不能歸還的話，可以用皮張和酥油曲拉補償，他們才收集這些東西馱來了。如果這些東西不夠彌補，讓他們等著，他回去收集部民們手裏的龍碗等其他物品送來。華傑加他們到帳外商量是否還等幾天，結果銀措和貢巴堅決反對，要求盡早回家，至於損失隻好認了。回到帳裏，華傑加告訴幾位頭人，他們決定回去，損失就不補償了。他說：“聽說這裏動物很多，還有蟲草貝母，這些東西既值錢又馱運方便，如果你們能打些麝、猞猁之類的獵物，挖些蟲草貝母就好了，那樣我們夏天再來交換。”四位頭人聽了高興起來，說別的他們沒有，野生動物和蟲草貝母有的是，從現在起，他們就讓牧民們打獵，到春天再挖藥材，保證以最便宜的價格交換他們的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