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3 / 3)

李默向前走了幾步,對著那車水馬龍不管不顧的大聲吼了起來。

這撕心裂肺的吼聲回蕩在城市最繁華的地帶,久久的回蕩著。附近的行人紛紛詫異的看著這個“瘋了”的男人,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想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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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民美國已經快一個星期了。盡管舊金山有1/3都是華人,黃種人隨意可見;盡管孫倩的英語水平很高,基本上不存在交流問題;盡管白建明考慮到她剛來的美國這一個星期一直請假陪著她,但是孫倩依然感覺到了孤獨。這種孤獨深入骨髓,如同夢魘一般糾纏著她,逼迫著她。可悲是的她知道哪裏有解藥,但是卻不得不繼續無可往回的飲下這“毒藥”。

孫倩和白建明現在就坐在舊金山最大的藝術劇院裏,來自英國的藝術樂團正在為觀眾演奏一曲薩拉薩蒂的《流浪者之歌》。吉普賽民族是個漂泊不定的民族,飽受歧視,薩拉薩蒂為吉普賽民族譜寫了這曲悲愴的小提琴曲,並且輔之以艱澀深奧的小提琴技巧使得這首樂章更具回腸蕩氣的傷感色彩。來自英國的樂團完美的詮釋了這種氣勢宏偉,全場的觀眾都沉浸於其中。

一曲《流浪者之歌》為這場音樂會劃上一個華美的句號,大廳橘黃色的燈次第打開了,照亮了幽暗的空間。全場觀眾在給以熱烈的掌聲後,陸續的退場。白建明拉起孫倩的手準備來開,卻發現未婚妻仍舊在紋絲不動。

“倩倩,音樂會結束了,回家吧。”白建明以為未婚妻仍舊沉浸在音樂的氛圍中,拍拍孫倩的肩膀說道:“《流浪者之歌》裏,有著吉普賽民族的哀而不傷,更何況我們不是無根的浮萍呀,我們的家就在這裏,這裏不僅有我,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華人呀。”

孫倩抬起頭來,眼眶裏已經蓄滿了淚水。孫倩勉強笑了笑,回答道:“我沒事,我想自己去走一走。”

白建明看著孫倩梨花帶雨,心中莫名的一悸。

孫倩就開著白建明的保時捷緩緩地開進了唐人街,駛進著名的ChinatownGateway就看見燈火闌珊中的街景。此時才美國時間9點多,在唐人街這邊治安尚好,孫倩又向前開了幾百米,終於在一個巷口發現了那家栗子攤。

孫倩來美國的第一天,白建明就開車載著她遊了唐人街一圈,她一眼就發現了這家栗子攤。於是,幾乎每天她都會開車過來看一看這家小攤販,哪怕是什麼也不買,隻是看看孫倩的心理也會舒服一點。

車緩緩的停在了路邊,孫倩將車熄火,關上所有的車燈,也不解開安全帶,就這麼靠在駕駛座上,失神的看著那個置放在巷子口昏暗的路燈下的栗子攤。無數的行人路過,偶有幾位停駐下自己的腳步,匆匆的買上一斤栗子,然後又裹緊了自己的外衣,嗬了口氣,然後又跺了跺自己被凍僵了的腳又匆匆的離開。

孫倩似乎又想起了以前在江南的那個小城上大學的時候,自己和李默常常寧願在冬季裏的寒風中冷的瑟瑟發抖也要去學校外麵的小攤販那邊買上一斤滾燙的栗子,然後兩個人捧著栗子嘻嘻哈哈的躲在學校的自習室裏怡然自得的一邊吃一邊胡吹。

孫倩輕輕的搖下了車窗,寒風吹了進來,吹的孫倩不禁顫抖了一下,也吹散了孫倩腦海裏久久縈繞不去的那個消瘦的身影。孫倩掏出手機。

“茹茹,才起來吧,在幹嘛呢?”孫倩忍住自己的淚意撥通了電話。

體育館內茹茹正掛在一群愛心泛濫的女學生的懷裏唧唧歪歪的傻笑,這時候口袋掛在脖子上的手機響了。茹茹從女生懷裏竄了下來,跳到一座乒乓球台上坐了下來,一邊打開自己的翻蓋手機,按下接聽鍵,一邊瞪著自己的小眼睛對著一群女生說道:“我媽媽打電話過來了,誰也不許偷聽我們講話。”

電話那邊隱約傳來茹茹和其他人說話的聲音,接著女兒天真爛漫的聲線穿越過浩瀚的太平洋到達地球的另一邊:“媽,才不呢,趙阿姨今天帶我來學校了,好多大姐姐給我糖吃呢。”

聽著茹茹奶聲奶氣的說話,孫倩眼睛又是一紅,於是想轉移了話題。

“你爸呢?”來美國,孫倩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們父女兩個人了,不管和李默離婚有多少必然和必要的理由,孫倩最終還是需要承認自己是個懦夫,吃不得苦,把所有的困難一股腦都丟給李默了。房貸,茹茹的生活費,老人的贍養費,這些都讓剛剛失業的李默一個人去承受。

盡管離婚後孫倩把自己手頭上所有的積蓄都留給了李默,但是孫倩知道自己欠了李默很多很多。

“老爸今天去找工作去了,一大早就出發了。”茹茹說完又小聲嘟囔著接了一句:“也不知道老爸今天能不能找得到,別又喝的醉兮兮的跑回家。還好這幾天有趙阿姨陪著我。”

又一次聽見趙萌萌了,孫倩仿佛又看見了那個敢愛敢恨很是瀟灑的女孩,感覺自己內心又開始翻江倒海升騰起一股子酸意,盡管當年是自己從趙萌萌手中把李默搶了過來,盡管自己現在和李默沒有任何一絲瓜葛。

“媽媽,你回來好不好,茹茹很想你呀,趙阿姨再好她也不是媽媽,白叔叔再好我也不願意去美國。”茹茹依舊是天真爛漫的聲線,隱約夾帶著一絲哭聲。

“茹茹,不說了,媽媽要睡覺了,過幾天媽媽就回國去看你,照顧好你自己,要聽爸爸的話呀。”孫倩一口氣說完,然後不等茹茹說話就掛斷了電話。

夜,很靜,一輛保時捷靜靜的停在路旁,孫倩就坐在車裏泣不成聲。白建明就站在遠處的一盞昏暗的路燈下,倚著路燈杆點著了一支煙看著那輛保時捷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