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穿著一件很久不曾幹洗過的黑色西裝,裏麵的白色襯衫也略洗的發黃,領帶歪歪斜斜的掛在脖子上,腳上的皮鞋似乎不久前才穿壞過,剛剛用502膠水給粘上。
李默的精神狀態不能稱之為精力充沛,臉色蒼白,略微整理過的發型比雞窩好不了多少,頂這個黑眼圈,雙眼布滿了血絲,嘴角似乎也起了水泡,整個人跟犯了雞瘟一般蔫了一樣,似乎一陣風就能給吹到了。
“你確定你才30歲?”女文書略微有些遲疑的問道。就現在的李默來看,蒼老得說是40歲也沒錯。
“你確定你是江城師範大學畢業的?”米色西裝男猶疑的問道。現在怎麼看李默怎麼像是春晚上老出現的戴著破帽子、大鼻子豬腰子臉的“大忽悠”。
李默尷尬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半餉才回答道:“最近家裏出了點事,恩,焦頭爛額的那種。”
“李默,從你的簡曆幾乎是一片空白,我可以認為你在大學裏還有工作後一直是在現實中蹉跎了嗎?”墨鏡男揚了揚手中的李默的簡曆,摘下自己的墨鏡凝視著李默的問道。
李默猶疑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在大學成為文學社的副會長,校報的副主編。曾經獲得過市一級辯論賽的第二名,在大學和工作期間在國家級和省級刊物上發表過12篇文章。我的畢業論文——《白鯨裏的哲學命題建構》獲得過國家優秀論文獎,並且收錄於華南大學主編的關於外國文學史的教材。”
李默緩緩道出了自己的光輝事跡,思緒紛飛,自己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歲月。那時候的李默書生意氣,隻讀了一些書便敢放肆的數落千古,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畢業後沒能留校工作,在南京的一家三流初中教書,卻屢屢因為“另類”的授課方式與教導主任衝突,被學校當做刺頭解職。接著,李默混跡在一家很小的廣告公司,蹉跎四年的光陰才默然發現自己與當年的理想越行越遠。
看了一眼滿屋震驚中的考官,李默依稀聽見自己內心傳來的沉重的歎息聲。李默重重的咬緊了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的水泡流出血水和膿水,李默滿嘴的苦澀。
“為什麼你會被解職?”恢複鎮定後的女文書抬頭不帶任何感情的問道。
坐在房間最左邊的墨鏡男子翹起二郎腿,斜著眼睛看了看李默略微有些抽搐的臉龐,眼睛裏頓時閃過一絲戾氣。
李默心底湧起一股惱意,有些消瘦的臉龐略有些抽搐,他似乎又看見了那個穿著阿瑪尼西裝卻道貌岸然的家夥,滿嘴都是鑲嵌的金牙,手指上戴滿了金戒指,成天渾身酒氣對男職員頤指氣使、對女職員動手動腳的部門經理。自己不過是看不過那個肥頭大腦的膿包經理吃女職員豆腐而仗義執言幾句最終卻得罪了他,把工作也給弄丟了。
“和公司部門經理吵架,所以被經理尋了個由頭解雇了。”李默說的很淡然,但是任誰都能聽出他的不甘心。
最左邊的墨鏡男子終於停下了敲擊桌麵的手,抬頭盯著李默凝視了很久,直到李默敗下陣來,不敢與他對視。
米色西裝男終於開口說話了:“很好,我很看好你,也很欣賞你的傲骨,但是我想你並不適合我們所需要的崗位。我想我們這座廟太小了,容不下您這座大神。”
米色西裝男說的很慢,聽完李默感覺自己又蒼老了一分,隨即自嘲的一笑。自己又失敗了,盡管這已經是自己重新求職以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了。“謝謝,叨擾了。”李默點點頭,裝出一副灑脫相,轉過身,扭開門準備離開。
“小子,我想我能給你提供另一份工作。”看著準備離開的李默,墨鏡男子眼珠子一轉,補充了一句。
李默內心重新燃起了希望,興衝衝的轉過身來,滿臉的希夷。李默是一個骨子裏就很高傲的人,李默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可憐的哈巴狗對著主人使勁的搖尾巴,在奢求主人的憐憫,但是李默沒得選擇,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尊嚴也不能當飯吃!
“後勤部需要一位倉儲管理員,試用期三個月,每個月800,成為正式員工之後每個月1400塊,你也知道現在的就業形勢不好……”墨鏡男子輕咳了一聲,看了一眼其他兩位同事,才轉過臉對著李默淡然說道。
李默此時也忘記了什麼理想,什麼尊嚴,隻剩下誠惶誠恐了。在大學時代的光輝歲月早已經化為過眼雲煙,畢業之後大學生的光環褪去,隻落得一地雞毛。職場打拚多年,被現實無情的嘲弄一番,磨平了自己所有的棱角。曾經的天之驕子現在和其他小人物沒什麼兩樣,滿身都是被現實摧殘的傷痕,被生活壓迫後的無奈。
“謝謝,真的太感謝了。”
李默推開房門出來,對著裏麵又道謝一番,接著又輕輕關上了,倚著門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接著,裏麵傳來了墨鏡男的聲音,李默滿臉喜悅的表情迅速的凝固了,渾身顫栗起來,雙手握拳,直到把自己的雙手攥的發白發青。
墨鏡男子將李默的簡曆揉成一個紙團扔進了垃圾簍,接著掏出了自己的手機,臉上的表情也如同變戲法一般從冷漠迅速轉變為熱情:“嗬嗬,是楊經理嗎?是我,軍子,那件事我辦成了,招到我公司管倉庫。恩恩恩,我知道,我會好好調教他的,吃廣告這行飯還敢得罪您,我一定玩死他。”
女文書心疼的看著垃圾簍裏的那個紙團,搖搖頭歎了口氣輕聲說道:“這小子是個人才,可惜了。”
米色西裝男拉了女文書衣袖一下,對著猶自在打電話中的墨鏡男努努嘴,將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噓的姿勢。
李默終究是冷靜了下來,沒有衝進去和裏麵的人吵鬧一番,接著點著了一支南京煙,深吸了一口氣才走了出去。
李默走出這座位於市中心的寫字樓的時候,看見街角停著一輛城管執法車,有幾位城管坐在執法車裏開著擴音器大聲嚷嚷著什麼,路邊的小攤販主們作鳥獸散。李默閉上眼睛,將煙頭狠狠的砸在地上,煙頭砸在地上,濺出無數朵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