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崇禎朝的吏治與黨爭(1 / 3)

第一章

清初敘事詩中的崇禎王朝

崇禎一朝十七年,可以說始終處在內憂外患當中。在外,有虎視眈眈、不時侵掠騷擾的清朝軍隊;在內,有此起彼伏、不斷壯大的各地農民起義,尤其是來自陝西李自成率領的一支農民軍,他們屢剿屢起,最後成為農民起義軍顛覆明王朝最強勁的力量。崇禎十七年(1644)三月,李自成率領的大順軍會師北京城下。十七日,李自成親自指揮大軍環攻九門。十八日,大順軍將士架飛梯奮力攻城,越牆而入,攻占外城。與此同時,明太監曹化淳獻彰義門投降。三月十九日,走投無路的崇禎帝自縊於煤山,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宣告滅亡。雖說明朝之亡,是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曆史過程,但最終亡於崇禎朝,還是有許多值得反思的地方。以下筆者從清初敘事詩的角度,對崇禎朝的吏治、黨爭、軍紀、民變等層麵逐一進行審視,從中不難找出崇禎朝覆亡的曆史軌跡。

第一節

崇禎朝的吏治與黨爭

朋黨是指具有相同政治或經濟利益追求的群體,黨爭就是通過政治手段對異己勢力群體進行打擊,這在中國的封建政治生態中數見不鮮,但如明朝的黨爭活動持續之久、波及社會階層之廣、性質內涵擴展之深,在中國政治史上可以說是獨一無二。

明朝黨爭最早可追溯到神宗萬曆朝,史家有明“實亡於神

宗”(《明史·神宗本紀》)之論斷,這個觀點有一定的道理。崇禎的爺爺萬曆帝“酒色財氣”均沾,這個明朝享國時間最長的皇帝,廟號神宗,實為寓貶於褒,正是他在位期間拉開了明朝黨爭的序幕。萬曆早年,首輔張居正聯手內監馮保驅逐當時主政的高拱,這些在當時看似普通權力鬥爭的背後,實際上已經暗暗滋生了黨爭問題。到萬曆末期,朋黨之爭達到白熱化,“立國本”“梃擊案”“紅丸案”“移宮案”等釀成了日後東林黨與閹黨的慘烈鬥爭。至泰昌帝即明光宗朱常洛即位,頹敗的局麵絲毫沒有得到改變。朱常洛在位僅一個月便駕崩,對明政局影響甚微,但卻留下了日後慘烈黨爭的爛攤子。即位的天啟帝朱由校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頑劣無知,親信太監魏忠賢借機把持朝政,拉開了閹黨專權的大幕,也開啟了閹黨與東林黨的激烈鬥爭,使岌岌可危的明王朝雪上加霜。天啟朝的黨爭早期主要表現為東林與宣、昆、齊、楚、浙五黨的紛爭。東林人士為爭一時之意氣,把大量的精力放在了對五黨人士的窮追猛打和對曆史問題的清算反撲上。到天啟後期,黨爭逐漸由朝臣之間的鬥爭轉向東林黨與閹黨之間的鬥爭。一些不得誌的大臣便投向閹黨以謀求政治出路,東林黨和閹黨最終演化成勢不兩立的兩大政治派別。鬥爭的結

果是閹黨大獲全勝,大量東林黨人或被貶謫,或被殺戮,形成了閹黨獨大的局麵。至崇禎帝即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處死魏忠賢,並嚴厲打擊依附魏忠賢的官員,為被閹黨迫害致死的東林人士平反昭雪、追贈官銜。當時的士人對這位年輕的君主報以深切的希望,德高望重的東林黨人錢謙益聞訊即寫下了《丁卯十月書事》四首,其中“鬥柄已聞歸聖主,冰山何事倚群公?”#pageNote#0對崇禎即位後打擊閹黨的行為進行了由衷的讚美,側麵反映出崇禎初期政治局麵煥然一新的狀態,從中也可以看出士人的歸心,期待新帝能夠扭轉萬曆以來日益崩壞的時局。但此時的明廷已是民窮、兵寡、國庫空虛,張居正變法留下的巨額財富已被崇禎的幾位前任揮霍一空,除去這些主要問題,積弊已久的吏治腐敗和黨爭也在崇禎一朝日益顯示出其消極影響。

崇禎朝雖然基本消除了魏忠賢閹黨的勢力,但它的餘燼還在,朝廷內部錯綜複雜的黨爭也沒有完全消除,朝堂之上魚龍混雜,各黨相互攻訐不遺餘力。魏忠賢死後,由於閹黨和東林人士之間一係列的曆史積怨,其消極影響不可能一朝消除。在崇禎帝清算閹黨的“逆案”中,東林人士對凡是曾經依附過魏忠賢閹黨的人,無論情節輕重,必先除之而後快,而殘餘的閹黨勢力也不甘束手待斃,也在尋找一

切機會反撲對方,這就為後來南明政局的動蕩埋下了伏筆。終崇禎一朝十七年,朝廷官員一直處於黨同伐異的內耗中,令崇禎帝焦頭爛額、心力交瘁。再加上崇禎帝麵對的是一個內外交困、難以收拾的爛攤子。在內,他不隻要麵對以魏忠賢為首的閹黨及前幾代君主留下的頹靡政局,還要應付全國各地風起雲湧的農民起義。在外,東北地區的後金已稱製建國。經過努爾哈赤、皇太極父子兩代的努力經營,尤其是皇太極即位後實行的“天聰新政”對種種弊端進行了一係列的改革,為日後清王朝入主中原奠定了堅實基礎,並且在對明朝的一係列戰爭中逐漸占據上風,成為明朝關外的心腹之患。明王朝顧此失彼,最終在清軍與李自成農民軍的夾擊之下走向滅亡。

明亡後,朝野上下都自覺對明亡開展了反思。概而論之,有幾種說法:亡於吏治,亡於黨爭,亡於重稅,亡於武人跋扈,亡於天災人禍等。如“明末四公子”之一、曾做過崇禎皇子定王講官的方以智在明亡後曾作《哀哉行》一詩,對崇禎朝的吏治進行了尖銳的批評。其詩曰:

奔城南,走城北,炮聲轟轟天地黑。

女牆擐甲皆中官,司馬上城上不得。

亂傳敵樓鐵騎從至尊,宮人夜出華林園。

須臾中宮大開東直門,賊營四市如雲屯。

此時張牙禁出入,蓬首陋巷陰風泣。

居民畏死

爭焚香,父老衣衫暗沾濕。

籲嗟乎!先皇帝,烈丈夫!

萬歲山前從者無,神靈九廟長悲呼。

卻憶去年雷震奉天破寢室,寶座赤蠓飛三日;

享廟衛士夜驚鬼,黑牛十丈端門出。

九卿大老無愁容,金紫得意長安中。

談兵獻策者仇寇,隻引舊例相朦朧。

日夕甘泉烽火至,沙河土關紛賊騎。

猶然閣試新門生,品第人情出名次。

傷心此輩送國家,師生衣缽求清華。

一旦薰蕕盡膏火,昆岡玉石誰爭差?

可憐慷慨忠義士,前後隻合橫屍死。

難如馮信藏青盲,空羨子真在吳市。

已焉哉,哀勿哀,仰天氣絕魂歸來!

十年誤國登鼎台,子孫累轂高門開。

小臣拜祿十七石,卻生此日當其災!#pageNote#1

方以智此詩作於甲申(1644)之變後,其自注此詩創作時間為四月二十三日,距三月十九日崇禎自縊於煤山僅有一月之隔,而方以智此時正處於顛沛流離之際。詩中回顧了明朝滅亡前後諸臣的所作所為,概括了崇禎晚朝廷的吏治情況:“九卿大老無愁容,金紫得意長安中。”位高權重的九卿大老全無體國之心,國亡不知羞恥,馬上改換門庭投靠新主子,“猶然閣試新門生,品第人情出名次”是說明亡後朝中有些大臣紛紛叩拜掌管官員錄用的李自成軍師牛金星,個別不知羞恥者還遞上門生帖子。“傷心此輩送國家,師生衣缽求清華”,把明亡的罪責矛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