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盒子沒有密封,他已經看過了,至少不是嚇人的東西。我輕輕揭開盒蓋。瞬間如被雷擊,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中滾落。
裏麵是一件花衣,阿娘親手繡的花衣啊。黑色的布衣上密密繡滿花鳥,襟口領口都是美麗圖案。這是一件獨一無二的花衣,幾乎全部由一朵朵花、一隻隻雀兒綴成。傳說中的霓裳也及不上它的絢爛。
五彩的繡線還是我和弈在山上撿的石頭染成的。
阿娘繡這件衣裳繡了一年多。她有鎮裏出了名的繡藝。好多人家的孩子出嫁或有大事,都會來央求她做衣裳。阿娘說:“妹仔以後要去念大學的,阿娘做件最美的衣裳給妹仔。以後妹仔出嫁的時候阿娘再繡一件更漂亮的衣裳給妹仔做嫁衣。”去B市我從來沒有穿過這件衣裳,穿出去實在太引人注目。我一直把它留在箱底。時不時背著同學去摸摸它,看看它,就像看到阿娘一樣。
可是她不在了。她沒有時間給我做嫁衣,她等不到打扮好她的妹仔送她出嫁。她不會知道她捧在掌心的妹仔會舉行這樣一個婚禮。
我抱著衣服失聲痛哭,寧清和大海麵麵相覷。他們不會明白這件衣裳對我的意義,不會明白雖是假婚禮可我差點有成真的感覺。不會明白,我有多想阿娘。
我一個人跑來C城,離開最熟悉最愛的人,一個人跑來這裏討生活的淒苦瞬間爆發。我從來都想著阿娘會希望我過得開開心心,所以我一直活潑熱情地過日子。我從來都想著她在天上是知道一切的,我走到哪裏她都會陪著我,所以我並不孤單。我離開B市時沒能帶走這件衣裳。我一直想放在弈那兒就像我的心還在那兒一樣。
這件花衣就是我的嫁衣,弈知道。那時候我日日夜夜期待著弈回來。我對弈說:“我不要穿婚紗,我要穿著媽媽做的花衣嫁給你。”他笑著說好。
他現在把這件衣服送來。他是斬斷了和我的所有嗎?他是要告訴我,從此我和他不再是親人了嗎?他是要告訴我,從此,我真真正正是一個人了嗎?他居然送花衣來賀我的婚禮!我再做了什麼事傷他的心也不及他狠。我從來都沒隱藏過對他的感情,他明知道這世上我沒有了親人,他明知道我對阿娘的感情,他明知道我是被他逼得舉行這場婚禮,他明知道這件花衣對我對他的意義!
我心如刀絞。
等到心念斷掉的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麼愛他。哪怕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曾這般絕望。哪怕是隔著天涯海角,他還留著花衣留著我的心。
弈,你狠,你真狠。你什麼都明白的,什麼都知道的。你以這樣的狠來報複我嫁給他人嗎?你懂得兵不血刃殺一個人,不是取她的命,卻比取她的命還要讓她痛!
可是,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是麼?你要選擇嫁給寧清,他把你的花衣還給你又有何錯?你不能期待著你嫁人結婚而他無動於衷。他終於還是成全了你不是?
我靜靜地流淚,人生的變化不是每一種都按照自己的心願在走。我到底希望弈怎麼樣呢?我何嚐不是在要求他,要求他站在我的立場用我的思維去考慮,習慣我的習慣。彼此不願放棄,隻能遠離。換了種想法,我不再怪弈。
我不能去怪他,我隻能說,我們不適合。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弈說我向來有種勇氣,明明軟弱到了極致卻能生出一種勇氣。這裏還有寧家不是麼?我答應過大海盡我的力不去傷害到他們。哪怕是協議的婚姻,我也該做得更好的。
我擦幹眼淚,自顧自補好妝,回頭嫣然一笑:“寧清,總得讓婚禮圓滿收場不是?”大海和寧清交換了下眼神。寧清微笑著說:“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