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諾這一嘯出,也是不禁胸口湧蕩,自知剛才怒氣衝發,已是情不自禁,使得內腑微傷。正在這時,季諾隻覺掌心為人一握繼而一熱,一道溫潤的內勁當下遊轉全身,舒泰無比。
其實不消猜測,這等深厚的內力季諾也知隻有大人,當下抬頭看去,隻見劉漢望著自己,當下連忙又再低頭縮手,拱手謝道:“多謝大人。”話音落下,又再過去好一會兒,季諾見劉漢與公孫建兩人都不開口,忍不住問道:“那以後呢,以後又怎麼樣了?”
公孫建望了望劉漢,劉漢又看了看季諾,終於開了口來,卻是冷冷問道:“你已經知道了一梁八柱的來曆,甚至比原來的八柱後人知道的更多,你還想知道什麼?”
依照季諾往常的個性,定是決口不敢再提,而如今不知哪裏來的膽量,竟向劉漢問道:“接下來大人和公孫大人又發生了什麼事,季諾鬥膽欲知。”
劉漢聞言眼中閃過一道怒意與一絲殺氣,手中寶劍連鞘搭在了季諾的肩上,劍雖未曾出鞘,但森寒的劍氣已然令季諾脖頸上的皮膚起了疙瘩,耳垂旁的發絲竟也激蕩飛揚起來。
饒是如此,季諾依然未有屈服,反倒是要探個究竟,繼續追問道:“大人常常教導屬下,無論做什麼,都要做得幹淨徹底,為何今日大人說話卻自毀己言。若大人覺得屬下知道得太多,不勞大人動手,隻要您一句話,屬下自行了斷。”話音落下,季諾反手便已將背上的四尺長劍拔出了一半,出手快得幾乎目不暇接。
季諾雖快,卻也快不過劉漢,季諾的出手是目不暇接,而劉漢的出手則是未知,因為根本就沒見到劉漢出手,季諾劍鞘上的束身細鏈已然斷去,而季諾剛握在劍柄上的右手如遭火噬,當下握劍之手一鬆,長劍連鞘已然落地。與此同時,季諾感到肩上負壓如山,雙腿無法支撐壓力,當下跪倒在地。劉漢劍未出鞘即斷鏈、擊手、迫跪三舉一氣嗬成,中間無半分生澀停頓,武功之強,已經讓從未見過劉漢真正出手的季諾徹底折服。饒是如此,此時季諾口中並未求饒,卻是依舊說道:“還請大人明言。”
“大人手下留情。”見此情形,公孫建忙向劉漢道了一聲,繼而又對跪在地上好不執拗的季諾勸道:“季諾,還不快向大人認錯,求大人開恩。”
此時的季諾已被劉漢手中握著的赤霄劍鞘壓得滿麵通紅,大口地喘著粗氣,卻仍不改初衷說道:“請大人明言。”話音落下,劉漢將持劍手腕微微一抬,季諾身上的重量不知又重了多少,當下需要雙手撐在地上,才能支撐住身體。
見得季諾如此,公孫建搖頭歎息道:“這又是何苦呢?反正已是往事,大人與屬下都已經曆過了,何必再放在心上。不若說了,也該讓後輩們知道什麼是犧牲、什麼是生不如死。”
劉漢聞言雙目一閉,手中長劍一揚,季諾頓感輕鬆許多,隻是汗濕重衣,仍是癱坐地上。
“那一年,我們一梁八柱不僅僅損失了三柱及其夫人,更是犧牲了我們自己的妻兒。”公孫建似乎是在想究竟該從哪裏講起,過了好一會子方才慢慢道了一句,接著歎了口氣說道:“那天去的不光是霍夫人,還有樊、衛,我家與大人的孩子,他們是偷偷溜出去的。那時我們正在忙著樊衛兩位夫人的後事,並不知道。孩子的母親知道了,也來不及告知我們,自己就先去找孩子去了。當我們回去後知道事情不妙,連忙拍馬追趕他們。想不到終究還是來遲了一步,那四個孩子見到霍夫人的慘狀,竟什麼也不顧,就那麼衝了過去,而大人的夫人與我夫人愛子心切,忙著去拉自己的孩子,也衝了過去。待到我與大人趕到時,城樓上已然下令放箭。當時我們沒有選擇,隻看到自己的孩子被母親拉著,而樊衛兩個孩子跑在前麵卻更加危險,於是無暇多想,各自驅馬上前救那兩個孩子。我們二人快馬過去,一人一手挾過一個孩子,另一隻手則在撥擋箭矢。也就是那時,我們身後傳來自己妻兒中箭的慘叫聲,急忙調轉馬頭,隻見後麵的兩大兩小已然中了十幾枝箭,而在這時,城下湧出了無數官兵。雖然離妻兒隻有不到十步之遙,但我們心中明白,兩匹馬若乘八人是無論如何衝不出重圍的。在馬蹄踏過自己妻兒身旁時,我們沒有勒馬,甚至連援手都沒有伸出,隻是一力快馬加鞭,遠離重圍。離開百步之後,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四個人如同草紮的箭靶一樣,身上射滿了箭矢。我的孩子,威兒,甚至還向著我去的方向伸著手。”說到這裏,公孫建的臉上憤怒、懊悔、愧疚同時湧到臉上,嘴唇顫動著像是對季諾,又像是對劉漢,更像是在對著自己,仰或誰也不是,而是向著冥冥虛空輕輕說道:“跑出了十裏,我的耳旁似乎還有威兒的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