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梁八柱(1 / 3)

案前的季諾與公孫建雖想勸慰,但又不知說些什麼,隻得站在原處,當下密室中靜寂若死。良久,劉漢方才重又坐下,開口問道:“你們可知八柱由來?”季諾搖首答道:“屬下不知。”公孫建也道:“屬下所知也不過一二,其中細節卻也少聞。”

二人回答話音落下,劉漢點了點頭半是自言半是答語道:“那是自然。八柱已經物是人非這麼多年,當今世上知道當年詳情者,恐怕也隻有我和另外一個人了。”

公孫建與季諾俱為八柱之一,卻少知八柱由來,雖知這等宮廷秘史多聽一分便多一分危險,但也好奇興趣,恰逢大人似是有意道出,當下低頭齊聲道:“屬下願聞其詳。”

“該從何道起呢?”劉漢聞言抬眼向上看了看,自言自問了一聲,隨即看了看公孫建與季諾,開口道來:“那已經是高祖朝的事情了。高祖十一年,淮南王英布謀反,高祖自往擊之,次年十月,於甄城擊潰英布叛軍,但高祖也為流矢所中,傷勢不輕。後來高祖還歸,過故鄉沛縣,招故人父老縱酒,高祖親自擊築作《大風歌》,曰‘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及後,高祖率軍回長安,途中箭創發作,傷勢日重,便密詔使人速請張良前來。張良何許人也,高祖肱股之臣,運籌帷帳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年輕時其曾以百二十斤大鐵錐狙擊不可一世的秦始皇,隻是誤中副車,被迫亡命江湖,後遇高祖輔佐之誅滅暴秦,與楚霸王爭奪天下,居功至尾,與蕭何、韓信並稱‘三傑’。然韓信忖功狂傲,心存叛逆,終被蕭何、呂後斬殺於長樂鍾室,而蕭何雖有治國之材,卻無安邦之仁,如對韓信,可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唯獨張良不伐其功、不矜其能,高祖賞其在齊自擇三萬戶,張良卻堅辭不受,隻挑了個當年與高祖相識的小小留縣,故謂留侯。此後張良功成身退,隨赤鬆子辟穀學道。可說若無高祖,張良不得一展雄才;若無張良,高祖天下得之更艱。兩者知己,當世難求,所以張良見詔,立即星夜疾來。到來之時,高祖已然命不在人,於是斥退左右,連隨侍史官亦是不留,隻留呂後、樊噲等親信之人在側,而讓張良與自己同榻而坐。高祖自知時日不多,便問張良‘子房學道日久,可知朕的心事?’張良直言答曰‘皇上擔心身後之事。’這話一出,高祖身旁的樊噲便就大喝說道‘胡說,皇上自當身體康健、千秋萬代。’喝罷竟要動手。然而沒等樊噲動手,就被高祖阻道‘今我命在天,雖扁鵲何異。旁人勿複多言。’當下斥退樊噲,高祖接向張良道‘知我者,子房也。子房可知朕的大漢日後將來如何?’結果張良隻說了四個字‘漢及周半。’言下之意,竟是漢朝氣數隻得周朝一半,自武王建周至秦莊襄王滅周,共計八百年。如此算來,漢朝竟也不過四百年罷了。張良這話一出,在場之人無不震驚,卻是無人敢再亂言,就連高祖麵上也變了顏色。若是其他人敢說這話,自不用說,高祖定以為其是妖言惑眾,必命人將之拉出斬首,可是如今卻是張良說的,當下高祖良久不語,開口又再問道‘子房莫非玩笑?’張良旋即答道‘皇上既然不信,又何必再問子房。’高祖聞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接著問道‘可有方法讓朕的大漢江山得以永存?’張良閉目搖了搖頭又道‘此天意,非人為可變。盛極必衰、生休更替乃是自古以來的定數。皇上還是靜心養病,不必介懷。’聽到這話,高祖忍不住捶榻痛喝‘怎會隻得四百年?怎會如此?’呂後怕高祖氣極傷神,連忙上前平撫其背勸道‘陛下莫要動怒,或許張先生錯了。’聽了呂後的話,高祖清咳了兩聲回道‘朕倒是希望子房是錯的,可你幾時見過子房說錯過?’呂後聞言當下默然不語,退到一旁,而高祖更加沉默不言。見此情形,張良勸慰說道‘皇上認為四百年太短,但與人生白駒過隙的短短數十寒暑相比,四百年間已是多少人間滄桑。身後之事自有身後之人料理,今人縱然為後人計算一切,然後人不肖失道,終究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高祖本是坐在榻上,聽了這話,竟是閉目躺了下來,隨即問道‘那大漢能否安享這四百年?’結果張良不語。高祖當下長歎一聲‘朕戎馬一生,究竟為何?’歎罷,高祖從榻上站起身來,將身側那柄從不離身的寶劍赤霄取了過來,一拔出鞘,登時刃若霜雪、光采懾人。高祖屈指在劍身上一彈,龍吟之聲頓從劍出,在場眾人交口皆讚。待得劍吟之聲微不可聞,高祖將劍收入鞘中,猛地跪倒在地,將劍雙手遞到張良麵前。眾人見狀自然沒人敢再直身,連忙一同跪倒在地,就連張良亦是不知所措,連忙拜下。就在這時,高祖說道‘子房,我知道你一向不慕富貴,不屑功名。我仗此劍斬白蛇起義,東征西討,平定天下。如今我將此劍托付於你,也是將整個大漢朝托付給你。你持此劍可便如朕持此劍,若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希望你不要拒絕我最後的請求。’見此情形,張良雙手捧劍接過,垂首泣道‘張良定盡畢生之力,護劉擎漢。’聽到這話,高祖這才站起身來,嘴角已是隱隱有血絲沁出,而張良、呂後見高祖搖搖欲倒,連忙起身攙扶高祖坐回榻上。高祖喘息了片刻之後,方才對張良澀聲說道‘多謝你了。子房。’張良將劍捧在手上,徐徐說道‘今日你不以君臣之禮命我,而待我若當年相遇時般知己,又何必言謝。’說話間,張良就將寶劍懸在腰際。見得如此,高祖方才放心,繼而又問‘子房想要如何?’張良輕聲回道‘我久已不理廟堂之事,如今朝廷文有蕭何、曹參,武有樊噲、周勃,足以處理外朝一切。臣不才,願創一梁八柱,衛帝擎漢,應付內廷。’高祖隨即又問‘何為一梁八柱?’張良答道‘一梁八柱,乃是九個保護皇上、維護漢室的身份。正如房屋梁柱,梁托其體,柱擎其身。一梁必選皇家劉姓宗親中忠於漢室的翹楚人物,肩負保衛皇家,領導八柱之責,而八柱則從諸位功臣的庶出子孫中挑選傑出者,負責內廷事務的具體事宜。八柱直屬於一梁與皇上,而一梁則以皇室安定為綱,效忠當朝皇帝,持赤霄劍便宜行事,不受各方節製。為了方便行事,可讓這九個身份永入宮禁,令其一心一誌、寵辱不驚,而除了危及皇室的內廷之事,外朝政事皆嚴禁接觸,為此一梁八柱不得在朝做官,而內廷身份也俱為假校尉,直接保護皇上。這樣就形成一支直接掌握在皇上手中的奇兵。’高祖聞得張良之計,心中委實感激,因為當初為了打敗項羽,不得已大封異姓擁兵者為王,然而當天下初定,許多擁有重兵的異姓王皆虎視皇位,故而叛亂之事不斷,於是高祖詔告天下,言異姓不王。如今張良之策,權柄猶在劉姓之人手中,兼取功臣庶出之後為輔,君臣顏麵都得以保全,於是點頭稱道‘此策甚好,其中細節還需子房費心。’張良聞言點頭應允。直到這時,高祖才命史官進來,對眾人道‘諸位剛才已知子房做法,要盡心竭力促成,但此間話語,不得泄露半字,違者無論是誰,均夷其三族。見赤霄劍,如朕親臨,上至不肖之君,中至奸佞之臣,下達布衣罪惡,皆可斬之。’說罷,高祖一口鮮血噴出,暈厥榻上。次年三月,張良帶九名少年入宮麵見高祖,九人在高祖麵前歃血盟誓,永忠漢室,決不反悔。劉姓少年在高祖麵前接過張良手中赤霄,成為初代的一梁,而八柱者分別取自張良、蕭何、曹參、樊噲、周勃、陳平、灌嬰、夏侯嬰八家庶出兒孫,從此深居宮禁,與本家富貴不共享,災禍亦不連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