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媳婦把題意點出來了,說:“你們往他鼻子底下找。”
眾人恍然大悟似的笑了。
王風睡覺睡得很沉,連午飯都沒吃,一覺睡到了半個下午。剛醒來時,他沒弄清自己在哪裏。
眨眨眼,他才想起來了,自己睡在窯工宿舍裏。
這個宿舍是圓形的,半截在地下,半截在地上。
進宿舍的時候先要下幾級台階,出宿舍也要先低頭,先上台階。整個宿舍打成了地鋪,地鋪上鋪著碎爛的穀草。宿舍沒有窗戶,黑暗得跟窯下差不多。所以宿舍裏一天到晚開著燈。燈泡上落了一層毛茸茸的東西,也很昏暗。王風看見,二叔和張叔叔也醒了,他們正湊在一起吸煙,沒有說話。二位叔叔眉頭皺著,他們的表情像是有些苦悶。宿舍還住著另外幾個窯工,有的還在大睡,有的捏著大針縫衣服,有的把衣服翻過來在捉虱子。還有一個窯工,身子靠在牆壁上,在看一本書。
書已經很破舊了,封麵磨得起了毛。隱約可以看見,封麵上的人物穿的是大紅大綠的衣服,好像還有一把閃著光芒的劍。王風估計,那個窯工看的可能是一本武俠小說。
王風欠起身來,把帶來的挎包拉在手邊打開了。他從挎包裏拿出來的是他的課本,有英語、物理、政治、語文等。每拿出一本,他翻了翻,放下了。翻開語文課本時,他從課本裏拿出一張照片看起來。照片是他們家的全家福,後麵是他爹和他娘,前麵是他和妹妹。看著看著,他就走神了,心思就飛回老家去了。
“王風,看什麼呢?”二叔問。
王風抽了一個冷戰,說:“照片,我們家的照片。”
“給我看看。”
王風把照片遞給了二叔,指著照片上的他爹介紹說:“這個就是我爹。”
二叔虎起臉子,狠瞪了他一眼。
王風急忙掩口。他意識到自己失口了,哪有當弟弟的不認識哥哥的。
二叔說:“我知道,這張照片我見過。”說了這句,他意識到自己也失口了,差點兒露出一個駭人的線索。為了掩飾,他補充了一句:“這張照片是在咱們老家照的。”
張敦厚探過頭來,把照片看了一下,他隻看了一下就不看了,轉向看王明君的眼睛。
王明君也在看他。
兩個人同時認定,這張照片跟張敦厚上次撕掉的那張照片一模一樣,照片上的那個男人正是他們上次辦掉的點子,不用說,這小子就是那個點子的兒子。
二叔把照片還給了王風,說:“這張照片太小了,應該放大一張。”王風剛接到照片,他又把照片抽回來了,說:“這樣吧,我正好到鎮上有點兒事兒,順便給你放大一張。”說著就把照片放進自己口袋裏,站起來出門去了。往外走時,他裝作無意間碰了張敦厚一下。張敦厚會意,跟在他後麵向宿舍外頭走去。來到一條山溝裏,他們看看前後無人,才停下來了。王明君說:“壞了,在火車站這小子一說他姓元,我就覺得不大對勁,懷疑他是上次那個點子的兒子,我就不想要他。看來真是那個點子的兒子,操他媽的,這事兒怎麼這麼巧呢!”
張敦厚說:“這有什麼?隻要是兩條腿的,誰都一樣,我隻認點子不認人!”
“咱要是把這小子當點子辦了,他們家不是絕後了嗎!”
“他們家絕後不絕後跟咱有什麼關係,反正總得有人絕後。”
“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奇怪,這小子不是來找咱們報仇的吧?”
“要是那樣的話,更得把他辦掉了,來個斬草除根!”他的手向王明君一伸,“拿來!”
“什麼?”
“照片。”
王明君把照片掏出來了,遞給了張敦厚。張敦厚接過照片,連看都不看,就一點一點撕碎了。
他撕照片的時候,眼睛卻瞅著王明君,仿佛是撕給王明君看的。
王明君沒有製止他撕照片,說:“你看我幹什麼?”
“不幹什麼,你不是要給他放大嗎?”
“去你媽的,你以為我真要給他放大呀,我覺得照片是個隱患,那樣說是為了把照片從他手裏要過來。”
張敦厚把撕碎的照片扔在地上,一隻腳踩上去使勁往土裏擰。擰不進土裏,他就用腳後跟蹬出一些碎土,把照片的碎片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