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1 / 2)

他們上的是夜班。頭天下窯時,太陽還沒落山。第二天出窯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當王風從窯口出來時,他的感覺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終於醒過來了。為了證實確實醒過來了,他就四下裏看。他看見天覺得親切,看見地覺得親切。連窯口拴著的那隻狼狗,他看著也不似昨日那麼可怕和討厭了。也許是剛從黑暗裏出來陽光刺目的緣故,也許他為窯上的一切所感動,他的兩隻眼睛都濕得厲害。

窯工從窯裏出來,洗個熱水澡是必須的。澡堂離窯口不遠,隻有一間屋子。迎門口支著一口特大號的鐵鍋。鍋台後麵,連著鍋台的後壁砌著一個長方形的水泥池子。水燒熱後,起進水泥池子裏,窯工就在裏麵洗澡。這樣的大鍋王風見過,他們老家過年時殺豬,就是把吹飽氣的豬放進這樣的大鍋裏褪毛。鍋底的煤火紅通通的,燒得正旺。大鐵鍋敞著口子,水麵上走著縷縷熱氣,剛到澡堂門口時,由於高高的鍋台擋著,王風沒看見裏麵的水泥池子,還以為人直接跳進大鍋裏洗澡呢!這可不行,人要跳進鍋裏,不把人煮熟才怪。等他走進澡堂,看見水泥池子,並看見有人正在水泥池子裏洗澡,才放心了。

洗澡不脫褲衩是不行了。王風趁人不注意,很快脫掉褲衩,邁進水泥池子裏去了。池子裏的水已稠稠的,也不夠深,王風趕緊蹲下身子,才勉強把下身淹住。他腿襠裏剛剛生出一層細毛,細毛不但不能遮羞,反而增添了羞。這個時候的男孩子是最害羞的。比如剛從蛋殼裏出來不久的小鳥,隻紮出了圓毛,還沒長成扁毛,還不會飛,這時的小鳥是最脆弱的,最見不得人的。王風越是不願意讓人看他那個地方,在澡塘裏洗澡的那些窯工越願意看他那個地方。一個窯工說:“哥們兒,站起來亮亮,咱倆比比,看誰的棒。”另一個窯工對他說:“哥們兒,你的鳥毛還沒紮全哪!”還有一個窯工說:“這小子還沒開過壺吧!”

他們這麼一逗,王風臊得更不敢露出下身了。他蹲著移到水池一角,麵對澡堂的後牆,用手撩著水洗臉搓脖子。

一個窯工向著澡堂外麵,大聲喊:“老馬,老馬!”

老馬答應著過來了,原來是一個年輕媳婦。

年輕媳婦說:“喊什麼喊,這多好的水還埋不住你的腚眼子嗎?”

喊老馬的窯工說:“水都涼了,你再給來點熱乎的,讓我們也舒服一回。”

“舒服你娘那腳!”年輕媳婦一點兒也不避諱,說著就進澡堂去了。

那些光著肚子洗澡的窯工更有邪的,見年輕媳婦進來,他們不但不躲避,不遮羞,反而都站起來了,麵向年輕媳婦,把陽具的矛頭指向年輕媳婦。他們咧著嘴,嘿嘿地笑著,笑得有些傻。隻有王風背著身子,躲在那些窯工後麵的水裏不敢動。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當年輕媳婦從大鍋裏起出一桶熱水,潑向他們身上時,他們才一起亂叫起來。也許水溫有些高,潑在他們身上有些燙。也許水溫正好,他們確實感到舒服極了。也許根本就不是水的緣故,而是另有原因,反正他們的確興奮起來了。他們的叫聲像是歡呼,但調子又不夠一致。叫聲有的長,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細,而且發的都是沒有明確意義的單音。如果單聽叫聲,人們很難判斷出他們是一群人,還是一群別的什麼動物。

“瞎叫什麼,再叫老娘也沒奶給你們吃!”

年輕媳婦又起了一桶水,倒進水池裏。

一個窯工說:“老馬,這裏有個沒開壺的哥們兒,你幫他開開壺怎麼樣?”

窯工們往兩邊讓開,把王風暴露出來。

“什麼?沒開過壺?”老馬問。

有人讓王風站起來,讓老馬看看,驗證一下。

王風知道眾人都在看他,那個女人也在看他,他如針芒在背,恨不得把頭也埋進水裏。

有人動手拉王風的胳膊,有人往後扳王風的肩膀,還有人把腳伸到王風屁股底下去了,張著螃蟹夾子一樣的腳趾頭,在王風的腿襠裏亂夾。

王風惱了,說:“誰再招我,我就罵人!”

二叔說話了:“我侄子害羞,你們饒了他吧。”

年輕媳婦笑了,說:“看來這小子真沒開過壺。鑽窯門子的老不開壺多虧呀,你們幫他開開壺吧!”

一個窯工說:“我們要是會開壺還找你幹什麼,我們沒工具呀!”

年輕媳婦說:“這話稀罕,我不是把工具借給你了嗎?”

那個窯工一時不解,不知年輕媳婦指的是什麼。別的窯工也在那個窯工身上亂找,不明白年輕媳婦借給他的工具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