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1 / 3)

來到山區深處的一座小煤窯,由王明君出麵和窯主接洽,窯主把他們留下來了。窯主是個歲數比較大的人,自稱對安全生產特別重視。窯主把王風上下打量了一下,說:“我看這小夥子不到十八周歲,你不是虛報年齡吧?”王風的臉一下白了,望著王明君。

王明君說:“我侄子老實,說的絕對是實話。”

下窯之前,窯主說是對他們進行一次安全教育,把他們領到燈房後麵的一間小屋裏去了。小屋後牆的高台上供奉著一尊窯神,窯神白須紅臉,身上繪著彩衣。窯神前麵擺放著一口大型的香爐,裏麵滿是香灰紙灰。還有成把子的殘香沒有燃盡,縷縷地冒著餘煙。門裏一側的小凳子上坐著一位中年婦女,專賣敬神用的紙和香。她的紙和香都比較貴,但窯主隻讓買她的。張敦厚和王明君一看就明白了,這位婦女肯定是窯主的人,他們在借神的名義擠窯工的錢。這沒有辦法,到哪兒都得敬哪兒的神。神敬不到,人家就有可能不給你活兒幹,使你想受剝削都受不到。張敦厚買了一份香和紙,王明君也買了一份。該王風買了,他卻拿不出錢來,他的錢已經花完了。王明君隻得替他買了一份。三人燒香點紙,一齊跪在神像前磕頭。窯主要求他們禱告兩項內容:“一、你們要向窯神保證,處處注意安全生產,不給礦上添麻煩;二、你們請窯神保佑你們的平安。”王明君心裏打了幾下鼓,難道有人在這個窯上辦過點子了?窯主已經出過血了?不然的話,老窯主為什麼老把安全掛在嘴上,看來辦點子的事要謹慎從事。

王風一邊磕頭,一邊看著王明君。王明君磕幾個,他也磕幾個。見王明君站起來,他才敢站起來。

窯主說:“不管上白班夜班,你們每天下井前都要先拜窯神,一次都不能落。這事要跟過去的天天讀一樣。你們知道天天讀嗎?”

三個人互相看看,都說不知道。

連天天讀都不知道,看來你們是太年輕了。

窯上給每人發了一頂破舊的膠殼安全帽,也要交錢。這一次,王風不好意思讓二叔替他交錢了,問不戴安全帽行不行。發安全帽的人說:“你他媽的找死呀!”

王明君立即發揮了保護侄子的作用,說:“我侄子不懂這個,你好好跟他說不行嗎?”他又對王風說:“下井不戴安全帽絕對不行,沒錢就跟二叔說,別不好意思,隻要有二叔戴的,就有你戴的。”他把自己頭上戴的安全帽摘下來,先戴在侄子頭上了。

王風看看二叔,感動得淚汪汪的。

這個窯的井架不是木頭的,是用黑鐵焊成的。

井架也不是三角形,是方塔形。井架上方還綁著一杆紅旗。不過紅旗早就被風刮雨淋得變色了,差不多變成了白旗。其中一根鐵井架的根部,拴著一條黑脊背的狼狗。他們三個走近窯口時,狼狗呼地站起來了,目光惡毒地盯著他們,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狼狗又肥又高,兩邊的腮幫子鼓著,頭大得跟獅子一樣。張敦厚、王明君有些卻步,不敢往前走了。王風嚇得躲在了王明君身後。張王二人走過許多私家辦的煤窯了,還從沒見過在井架子上拴大狼狗的,不知這個窯主的用意是什麼。這時窯主過來了,把狼狗稱為“老希”,把“老希”喝了一聲,介紹說:“我這個夥計名字叫希特勒,來這裏幹活兒的必須向它報到,不然的話,它就不讓你下窯。”窯主抱住狗頭,順著毛捋了兩把,說:“你們過來,讓希特勒聞聞你們的味,它一記住你們的味,對你們就不凶了。”

張敦厚遲疑了一會兒,見王明君不肯第一個讓希特勒聞,就豁出去似的走到希特勒跟前去了。希特勒伸著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放他過去了。王明君聽說狗的鼻子是很厲害的,有很多疑難案件經狗的鼻子一嗅,案就破了。他擔心這條叫希特勒的狼狗嗅出他心中的鬼來,一口把他咬住。他身子縮著,心也縮著,故作鎮靜地走到希特勒麵前去了。還好,希特勒沒有咬他。希特勒像是有些乏味,它嗅完了王明君,就塌下眼皮,雙腿往前一伸,趴下了。當王風把兩手藏在褲襠前,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希特勒跟前時,希特勒隻例行公事似的嗅了一下他的褲腿就放行了。

他們三人乘坐同一個鐵罐下窯。鐵罐在黑呼呼的井筒裏往下落,王風的心在往上提。王風兩眼瞪得大大的,蹲在鐵罐裏一動也不敢動,神情十分緊張。鐵罐像是朝無底的噩夢裏墜去,不知墜落了多長時間,當鐵罐終於落底時,他的心也差不多提到了嗓子眼兒。大概因為太緊張了,他剛到窯底,就出了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