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睡過呀。”
“真的?”
“當然真的了,一天睡一個,九九八十一天不重樣。”
“我不信。”
“不信你摸摸,家夥都磨禿了。”
妻子一摸,他就樂了,說:“放心吧,好東西都給你攢著呢,一點兒都舍不得浪費,來,現在就給你。”
完事後,趙上河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妻子問他怎麼了。他說:“哪兒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好,誰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老婆好,回到家往老婆身邊一睡,心裏才算踏實了。”
妻子說:“那,這次回來,就別走了。”
“不走就不走,咱倆天天幹。”
“能得你不輕。”
“怎麼,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相信。行了吧?”
“哎。咱放的錢你看過沒有?會不會進潮氣?”
“不會吧,包著兩層塑料袋呢。”
“還是應該看看。”
趙上河穿件棉襖,光著下身就下床了。他檢查了一下屋門是否上死,就動手拉一個荊條編的糧囤,糧囤裏還有半囤小麥,他拉了兩下沒拉動。
妻子下來幫他拉。妻子也未及穿褲衩,隻披了一件棉襖。糧食囤移開了,趙上河用鐵鏟子撬起兩塊整磚,抽出一塊木板,把一個盛化肥用的黑塑料袋提溜出來。解開塑料袋口紮著的繩子,從裏麵拿出一個小瓦罐。小瓦罐裏還有一個白色的塑料袋,這個袋子裏放的才是錢。錢一共是兩捆,一捆一萬。趙上河把錢摸了摸,翻轉著看看,還用大拇指把錢抿彎,讓錢頁子自動彈回,聽了聽錢頁子快速疊加發出的聲響,才放心了。趙上河說,他有一天做夢,夢見瓦罐裏進了水,錢漚成了半罐子糨糊,再一看還生了蛆,把他氣得不行。
妻子說:“你掛念你的錢,做夢就胡連八扯。”
趙上河說:“這些錢都是我一個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兒掙來的,我當然掛念。我敢說,我幹活流下的汗一百罐子都裝不完。”他這才把鋪蓋卷兒從蛇皮袋子裏掏出來了,一邊在床上打開鋪卷兒,一邊說:“我這次又帶回一點兒錢,跟上兩次帶回來的差不多。”他把錢拿出來了,一捆子還零半捆子,都是大票子。
妻子一見,“呀”了一下,問:“怎麼又掙這麼多錢?”
趙上河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話,說:“我們這次幹的是包工活兒,我一天上兩個班,掙這點兒錢不算多。有人比我掙的還多呢。”他把新拿回的錢放進塑料袋,一切照原樣放好,讓妻子幫他把糧食囤拉回原位,才又上床睡了。不知為什麼,他身上有些哆嗦,說:“冷,冷……”妻子不哆嗦,妻子摟緊了他,說:“快,我給你暖暖。”
暖了一會兒,妻子說:“聽人家說,現在出去打工掙點錢特別難,你怎麼能掙這麼多錢?”
趙上河推了妻子一下,把妻子推開了,說:“去你媽的,你嫌我掙錢多了?”
“不是嫌你掙錢多,我是怕……”
“怕什麼,你懷疑我?”
“懷疑也說不上,我是說,不管錢多錢少,咱一定得走正道。”
“我怎麼不走正道了?我在外麵辛辛苦苦幹活,一不偷,二不搶,三不賭博,四不搞女人,一塊錢都舍不得多花,我容易嗎?”趙上河大概觸到了心底深藏的恐懼和隱痛,竟哭了,“我累死累活圖的什麼,還不是為了這個家。連老婆都不相信我,我活著還有啥意思!”
妻子見丈夫哭了,頓時慌了手腳,說:“海成他爹,你怎麼了?都怨我,我不會說話,惹你傷了心,你想打我就打我吧!”
“我打你幹什麼!我不是人,我是壞蛋,我不走正道,讓雷劈我,龍抓我,行了吧?”他拒絕妻子摟他,拒絕妻子拉他的手,雙手捂臉,隻是哭。
妻子把半個身子從被窩裏斜出來,用手掌給丈夫擦眼淚,說:“海成他爹,別哭了好不好?別讓孩子聽見了嚇著孩子。我相信你,相信你,你說啥就是啥,還不行嗎?一家子都指望你,你出門在外,我也是擔驚受怕呀!”妻子也哭了。
兩口子哭了一會兒,才又重新摟在一起。在黑暗裏,他大睜著眼,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做點子的生意到此為止,不能再幹了。
第二天,趙上河備了一條煙兩瓶酒,去看望村裏的支書。支書沒講客氣就把煙和酒收下了。
支書是位歲數比較大的人,相信村裏的人走再遠也出不了他的手心,他問趙上河:“這次出去還可以吧?”
趙上河說:“馬馬虎虎,掙幾個過年的小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