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樞聽了傷感,沉默不語。
這時下人進來上茶,謝廉便請顏樞入座,自己則將出了書房門叫住下人,低聲道:“讓賬房先生來一趟。”
下人領命去到賬房,對賬房先生道:“老爺請先生過去。”
賬房先生問道:“老爺出門還是會客。”
下人道:“會客。”
賬房先生道:“什麼客?”
下人道:“書院顏大先生。”
賬房先生道:“知道了,你先去吧。”
下人退出,賬房先生鎖了屋門,走到內室鐵櫃前,開了三重鎖,從鐵櫃中取出兩張銀票藏進袖中,鎖好鐵櫃,開了屋門,出門又鎖上屋門,自去書房外候著。
書房中謝廉正配顏樞喝茶說話,隔著雲母窗看見外麵有人影來,便出去一趟,果然是賬房先生。
賬房先生見謝廉出來,從袖中取出銀票,遞給謝廉。
謝廉接了銀票放進懷裏,賬房先生退去。
謝廉回到書房,又陪顏樞飲了一盞茶,謝廉問道:“顏兄突然造訪,可有什麼要事?”
顏樞道:“要說真有一件,我就直說了,書院新收了個學生,學生外公,青山縣石頭村獵戶石老三,惹了一些事,縣衙辦案有些嚴苛,鬥膽請謝兄過問一下,若果真不是什麼大事,寬嚴有度最好。”
謝廉道:“既然是書院的學生,那便是犬子的同窗,此事包在我身上,不過,那劉知縣背靠孔孟二府,不知與他們可有瓜葛?”
顏樞道:“這個無礙,一會出了貴府,我便去孔孟兩家書院。”
謝廉捋了捋胡子道:“還有一言,此事夫子知道嗎?”
顏樞會意,如實道:“原是夫子交代的,今夜還邀了眾修者掌門到我院議事。”
謝廉有些驚訝道:“出了什麼大事?”
顏樞道:“還是與九龍峽穀相關,孔孟二院與藏雲寺、白水觀欲要進穀剿殺,夫子得知後,覺得此事幹係不小,便要過問,是以邀了一幹掌門掌院商議,今夜議定,明日還要報去縣衙府衙。正好提前知會謝兄,也好有個準備。”
謝廉聽了,若有所思。
“還有一事,”顏樞摘下紙筒,奉給謝廉道,“夫子特意寫了幾個字,著我帶給謝兄。”
謝廉歡喜接過,一邊起身走向書案,一邊說道:“難得夫子記掛,我一定好好裝裱,掛在書房。”
到書案,取出書作,展開一看,卻是“飲冰食檗”四個大字,寫的遒勁有力,風骨蒼然。
謝廉拿鎮紙石壓了,搓著手,喜形於色道:“夫子的書法,果然獨步天下。”
顏樞正在想,如何說那一千兩銀子的價錢,實在不好開口。
這時謝廉忙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走到座前,遞給顏樞道:“夫子的墨寶無價,我也不說為夫子潤筆了,這點心意是我捐給書院的,還請顏兄收下,代我問候夫子。”
顏樞忙起身想要推辭,謝廉已經將銀票塞到他手裏,接著回到書案前,繼續欣賞那副字。
顏樞偷眼看了,兩張銀票共一千兩,也不多說,將銀票揣進懷裏,又坐回座位,飲了兩口茶便起身告辭。
謝廉知道他還有事,也不留他,親自送出門外。
謝仲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門外也打掃幹淨。
二人別過,顏樞自去孔孟二府。
謝廉轉身回府,剛跨過門檻,又退出去看著門頭牌匾,怒道:“這誰弄得?”
門牙小廝侍立一旁,裝糊塗道:“不知道誰放雙響炸的。”
謝廉厲聲道:“是不是仲兒?”
小廝低頭不敢說話。
謝廉怒氣衝衝回府找謝仲。
前庭沒見著人,謝廉去到後庭,就看見春桃立在院中,便問道:“仲兒呢?三天不闖禍就要上天了。”
春桃衝小書齋努了下嘴道:“剛拿起書,要教訓也等閑的時候。”
謝廉忿忿道:“不闖禍也拎不起書本。”
春桃勸道:“行了,不就一塊匾。”
謝廉火氣更旺,怒道:“紈絝子弟,不肖子孫,今日壞一塊匾,明日就敢拆了這院,敗了這家。”
春桃麵帶慍色道:“古語有言,謝家寶樹,偶有黃葉,青驄駿騎,小疵難免。何至於說得如此不堪,再者家拆了再建,兒子你可就這一個。”
謝廉聽了,深吸一口氣,轉身朝書房去了。
春桃看了一眼小書齋,也自回房去了。
謝仲拿著書趴在窗口,看見春桃將謝廉勸離,便坐回座位,將書丟在案上。心中先是僥幸,進而羞憤,轉而哀傷,最後他抓起案上的書,揮手將其擲出。
那本書撞在東牆上掛的“椿萱圖”,發出一聲脆響後,落在地上,恰好露出正麵書名兩個字,《孝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