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紹芾老先生開始讓顧絳和自己一道閱讀邸報。邸報為明代官方的公報,起先各級官府依靠專人抄寫流傳,到崇禎年間,活字印刷進一步發展,讓它有了印刷版。紹芾先生一直保持著閱讀邸報的習慣,讀到他認為重要的條目,就用小楷一字一句抄錄下來,並編輯成冊,以供日後查考。

邸報好比當下的新聞資料,一下子為少年打開了眼界,讓他看

到帝國經濟社會、政治思想等各領域正在發生的事件。也讓少年顧絳的心裏早早地埋下了天下情懷。

如果說嗣祖的用心為小顧絳的治學打下了根基,嗣母王氏則為小顧絳的精神打下了根基。王氏深明大義,是一位大寫的女人。她嫁入顧家時,丈夫同吉早已亡故,但她卻盡了許多兒媳無法盡到的責任。

史書上記載,有一回婆婆生了場怪病,久治不愈,王氏天天守在病床前,並派人到處求醫問藥,終於找了一位專治疑難雜症的醫生,開了一張古怪方子。醫囑說,要治好這個病,必須加入人身上的肉作為藥引子。為了婆婆康複,這位兒媳忍著劇痛悄悄切下了一截手指。不知道是不是這“可怕”的孝心做的藥引起了作用,總之婆婆的病很快就好了。崇禎七年(1634),蘇鬆巡按禦史祁彪佳親自上門拜會王氏,表彰她的孝行,王氏成為蘇州昆山一地孝女的楷模。崇禎九年(1636),朝廷頒發聖旨,旌表王氏“未嫁守節,斷指療姑”,並在昆山千墩建造貞孝牌坊一座。

王氏特別熱愛學習,白天紡紗勞作,晚上於油燈下讀書,幾乎每晚都手不釋卷。她最愛給小顧絳講古書裏忠烈義士的傳說和故事。嗣母的為人和故事,給了少年顧絳一份耿介正直的信念,這信念像天上的星辰永不落幕。

崇禎三年顧絳應科試,考得一等第二十名

。科試是各省學政巡視所屬府州舉行的考試,也是一項獲得鄉試資格的選拔考。那年,十八歲的顧絳順利獲取鄉試資格,他夢想著在接下來的秋闈中一鳴驚人,大丈夫當以雄才大略兼濟天下嘛。

不過事與願違,第一場鄉試以落第告終。

他隱約意識到,科舉考試這件事與人自身的知識和才華並不完全相關。不過十八歲的年輕人,大抵並不會太在意這樣一次落第,稍稍失落了一些時日,這事便過去了。

顧絳第二次參加鄉試在九年後,崇禎十二年(1639)秋天,他再次走入秋闈的考場。沒想到,這一回他再次失敗了。這場鄉試帶給顧絳很深的震動,他開始反思考試本意,很快就得出結論,士子們讀的淨是無用之書,運用的淨是腐朽的應試方法,而有大識見的人,恐怕根本玩不轉這樣的遊戲。他在《日知錄》中寫道:“使枚乘、相如而習今日之經義,則必不能發其文章;使管仲、孫武而讀今日之科條,則必不能運其權略。”

既然如此,就到此為止好了。

顧絳決定放棄繼續在科舉路上無謂掙紮,自有更偉大的事業等著他。就在那一年,這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決定開始書寫兩部巨著《肇域誌》和《天下郡國利病書》。按照構想,《肇域誌》將是一部全國的地理總誌,《天下郡國利病書》則是旨在記錄整個明代的社會、經濟、

政治、曆史、地理等狀況的大書。

他開始潛心研究,遍覽天下府州縣誌和奏疏文集,達一萬兩千卷之多。當然,在他內心深處也隱隱埋下一個願望,期待有一日能遍曆中國,既向當世大賢求證學問,又以切實行動印證紙上的理論。

血與火的洗禮

清軍拿下南京後,大舒一口氣。朝廷總結戰事時說:“黃河以南望風響應,兩淮官民誠心歸順,惟揚州逆命未服,旋被攻克,江東將士鳥驚魚潰,投降者二十三萬,餘皆奔竄。”

不過事實並非如此,江南一帶,抗爭此起彼伏。城池易攻,人心難服,這是急功近利的侵略者想象不到的。吳儂軟語的江南,卻有無數寧折不屈的傲骨,許多人在這場變故中拋灑熱血。所謂的悲壯,是明明知道大勢已去,仍然選擇逆流而上,直至在力挽狂瀾時被大浪卷走。盡管大江必然東去,但願意以性命為賭注在這洶湧激流中做最後一擊的人並不少。

清朝的統治者,並不了解江南的內在風骨,更不知道這片溫婉的土地上有無數讀書的種子,正是書給南方士子的骨頭裏加入了鈣質。

崇禎十七年四月,顧炎武正與嗣母等家人避難常熟唐市,驚聞甲申國變和皇帝自盡的噩耗,顧炎武於悲痛中寫下《大行哀詩》。隨後清兵入關,明朝宗室及文武大臣聞風逃向南方,此時淮河以南名義上仍屬明朝。五月,福王朱由崧

在一批遺臣的擁戴下,建立南明政權,監國南京,並稱帝,改元弘光。在昆山知縣楊永言的舉薦下,弘光朝廷聘請顧炎武擔任兵部司務。南明弘光元年(1645)春,顧炎武於第一時間埋頭撰寫“乙酉四論”。他終究是一個書生,明亡初期,他將光複明室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弘光朝廷上。他認定,南明朝廷想要有所作為,必須徹底清除晚明政權種種積習,第一要務是從國策上全麵變革,由此他想以自己這些年來的博學與實證為弘光朝廷提供理論支持。“乙酉四論”就是被這個單純宏大的理想推動著催生出來的作品。“乙酉四論”包括《軍製論》《形勢論》《田功論》和《錢法論》。顧炎武從弘光政權立國南京的實際出發,針對明末在農田、錢法和軍製諸方麵的積弊,提出一係列解救危難的應急措施。在《軍製論》中,他提出了“寓兵於農”之法,強調不能盡驅民為兵,否則民怨沸騰,國事將不忍言矣。在《形勢論》中,他主張北守徐泗,南控荊襄,西通巴蜀,進而聯天下為一,國勢可振。在《田功論》中,他指出當前之急務是召民墾田,發展農業生產,以保證軍餉。在《錢法論》中,他指出錢要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流而不窮。

這是書生的理想主義,他是那樣一廂情願地相信學問可以指導現實、革除時弊。

顧炎武固

然開出了治國良方,但弘光朝廷內部奸臣當道,文官傲慢愚蠢,武將擁兵自重,他一番拳拳之心注定隻能成為一紙廢話。果不其然,這個畸形的小朝廷僅僅存在了一年,第二年五月就夭亡了。

此後,顧炎武回到蘇州,與當地有識之士一道展開地方保衛戰。順治二年閏六月,顧炎武與歸莊、吳其沆加入明鄖陽巡撫王永祚的反清義軍。正在常熟郊外的語濂涇避難的嗣母已年逾六十,她囑托炎武:“我雖是個婦人,卻受著國家恩惠,若真有大敵當前,我將義無反顧選擇赴死。”

王永祚的義軍原先謀劃著分為幾路,奪回江蘇的幾個城。但戰事持續了沒幾個回合,兵敗如山倒,吳其沆戰死,顧炎武與歸莊得以逃脫。

幾乎同一時間,原昆山知縣楊永言組織義兵,顧炎武偕同地方鄉紳,囤積糧草,起草文告,號召鄉民奮起守護昆山,做好長久鬥爭的準備。剃發令一下,昆山當地民眾反應尤其劇烈,他們衝進縣署,殺死清軍委任的知縣閻茂才,焚燒縣衙,搗毀官舍。楊永言、王佐才、朱集璜等將領趁機布防,其他鄉紳也各自聚兵,屯於要道,誓與昆山城共存亡。

由於雙方力量懸殊,有如天地之別,昆山城在七月六日失守。隨即,清兵主帥李延齡下令屠城,屠殺進行了整整兩日,血流成河,萬戶蕭疏,昆山幾為空城。《鹿樵紀聞》中寫到

,民眾死狀慘不忍睹,有倚門、臥床、投閣、反縛、攢捆、壓木柱、斬首、斫頸、裂肩、斷腰、剜腸、陷胸、寸磔種種之狀;至於懸梁掛樹者,比比皆是;井坎池潭,所在皆滿。

七月八日傍晚,電閃雷鳴,風雨大作,仿佛連上天都在控訴這慘絕人寰的暴行。雨水傾瀉而下,擊打著道旁堆積如山的屍體,衝刷著院落裏凝固的血跡,也令屠殺者瑟瑟發抖。

顧炎武當時已逃離昆山城,但還有家人在城中,胞弟顧纘和顧繩都於屠城時遇難。

接著,常熟於七月十四日淪陷。

聽聞噩耗,顧炎武嗣母王夫人做出了一項驚人的決定——絕食殉國。不論家人如何勸解,下定決心後,她粒米不進。用了十五天,饑餓才將一個原本健康的身體慢慢掏空,將她慢慢殺死。這漫長的自盡過程,仿佛一堂人生最後的課,王夫人似乎要以一己的死亡,向所有後輩昭示如何做一個秉持信義的人。盡管我們深信生命高於一切,盡管我們或許不同意這樣的選擇,但誰也無法否認舍生取義的悲壯,這大概是人類最高貴的舉動之一了。

最後時刻,嗣母握著愛子的手,向顧炎武叮囑後事:“我雖婦人,身受國恩,與國俱亡,義也。汝無為異國臣子,無負世世國恩,無忘先祖遺訓,則吾可以瞑目於地下。”

這是怎樣的一個時期呀,抗爭此起彼伏,鮮血和眼淚洶湧澎湃

。那麼多熟悉的人死去,那麼多原有的秩序被砸爛。選擇一死,似乎是最容易的,選擇活下來,選擇重新活出生命的尊嚴與價值,這條路才是最難的。

顧炎武告誡自己,必須活下去,必須令生命迸發出新的意義。

北遊

四十五歲,顧炎武決意北遊。

許多年後,有一位外國作家說生活在別處,顧炎武這位長年生活在江南的學者,似乎也深諳這個道理。他固然在紙上寫下自己的一切所得,但絕不是熱愛紙上談兵的人,他相信學問的到來,一大半基於對世界的深入勘探,學問既長在故紙堆裏,更長在遼闊大地上。去完成經世治國的著作,這是曆盡顛沛與幻滅後,顧炎武心中存留的最堅實的信念,這個信念於四十五歲那年,清晰地屹立在他心中。

到了那一年,顧炎武深知生命已走完大半程。他剛剛結束一場牢獄的紛爭,剛剛避開一場危及性命的追殺,他深知自己並不足以遊刃有餘地在仇恨裏與人長久相持下去,他需要一處清靜地,天高地闊,遠離小人的算計。

到了那一年,他的牽掛已越來越少,甚至連子嗣都未曾有一個(炎武夫人王氏未生養;三十七歲時,炎武曾納妾,並生下一子,孩子四歲早夭;四十二歲左右,又納妾,仍未生養)。山河破碎,功業未盡,盡管巨著《天下郡國利病書》已初成,但他仍有太多疑問需要解開。

一切都促使顧炎武下定了北上的決心。

順治十四年(1657)秋天,朋友們為顧炎武壯行,老友歸莊在席間朗誦了剛寫完的《送顧寧人北遊序》:

餘與寧人之交,二十五年矣。其他同學相與,或二十年,或十餘年,蓋未嚐有經歲之別也。今於寧人之北遊也,而不能無感慨焉……寧人之學有本,而樹立有素,使窮年讀書山中,天下誰複知寧人者?今且登涉名山大川,曆傳列國,以廣其誌而大其聲施。焉知今日困厄,非寧人行道於天下之發軔乎?若曰怨仇是尋,非賢人之誌;別離是念,非良友之情……

知炎武者,非歸莊莫屬。借這些深情款款的文字,老朋友道出了麵對經年之別的不舍,也送上了一份高遠的期盼,他相信顧炎武今日之遠行,必將成為未來“行道於天下”的發軔,設若炎武躲進深山做一個閑適的隱士,他的思想又怎能為天下人所知?盡管在情感上,他多麼希望老朋友留在身旁。在蘇州昆山,歸莊和顧炎武的名字緊密相連,仿佛現代人口中的“組合”一樣,被稱為“歸奇顧怪”。但他還是向老朋友送上了遠行的祝福,他知道顧炎武的功績是要寫在曆史的大書上的,他該遍曆山河,而後成就“救世之學”。

那就出發吧,像每一次歸來那般義無反顧。

顧炎武胸前還揣著一封朋友們一道寫就的重要信件——《為顧寧

人征天下書籍啟》,書啟中寫到,昔司馬子長遍遊四方,乃成《史記》;範文正自秀才時,以天下為己任;若寧人者,其殆兼之。今且北學於中國,而同方之士知寧人者,敬為先之以言。冀當世大人先生,觀寧人之文以察其誌,而助之聞見以成其書。匪直一家之言,異日天下生民之福,其必由之矣。

信末,萬壽祺、歸莊、吳任臣、楊彝、潘檉章等二十一位大學者和文化名人鄭重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大概是中國文化史上最特別的一封信了,說是信,其實更像一紙通行證,它試圖在亂世裏蹚開一條文明的路徑。這是一把開啟北中國大地上諸多文人與學者家中書房的鑰匙,也是一種惺惺相惜的默契。顧炎武揣著它上路,陪伴同行的,還有一位知根知底的仆人,以及兩大箱書稿。

起先的行程,走的是水路。沿大運河北上,過常州、鎮江、揚州,過淮安、徐州,進入山東,第一站萊州掖縣。到這裏去,他除了學術上的探求,還有尋訪抗清誌士的意圖。在掖縣,顧炎武拜會了當地複社領袖趙士完和任唐臣,並於任唐臣書房讀到絕版的宋朝吳棫所著的《韻補》一書,這真是驚喜的遇見,他正攜帶著《音學五書》的書稿,有一些困惑需要解答,而《韻補》可謂古音學開山之作。在任宅小住期間,顧炎武每日挑燈夜讀,修正《音學五

書》。清代初年,諸多學者將精力投注到經史研究中,而音韻學則被認為是通往諸子百家的路徑。《音學五書》是顧炎武對古音研究的總結,書中變更《唐韻》次序,把古音分為十部,用表的形式將它們列出。該著作從理論和實踐上徹底否定了葉韻說,奠定了古音學基礎,開拓了音韻學研究的新領域。

隨後,顧炎武的行程稍稍偏南,去往即墨,拜會黃坦與黃培兄弟。黃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也是潛藏於民間的堅定的反清誌士。顧炎武在黃家住下,即墨一地許多文人得到消息都來拜訪,大家交換對世事與學問的看法。幾天後,黃家兄弟和一群讀書人陪顧炎武登嶗山。回來後,顧炎武寫下了一篇極有價值的文章——《勞山考》,並應黃坦之邀,為其先父的遺著《勞山圖誌》撰寫了序言。

離開即墨,顧炎武的足跡遍布了山東各地,如濰縣、青州、長山、濟陽、鄒平、長清、德州、泰安、曲阜、兗州,而泰山、孔府、靈岩寺這些名勝古跡,他更是一一造訪。

隨後,顧炎武向著更北的地方進發,於順治十六年(1659)春天到達北京,他自永平出山海關,又折回昌平,拜謁十三陵。而就在那一年,鄭成功、張煌言舉師北伐,往後我們都知道,這大概是最後一場轟轟烈烈的抗清鬥爭了。聽聞消息,顧炎武心下大喜,匆匆改變行程

,離京向南,到達揚州。這趟行程是秘密的,顧炎武應該是為了鄭成功、張煌言的起事南下的。

不過時局瞬息萬變,到揚州後,鄭成功發動的長江之役在獲得幾場勝利後隨即以慘敗告終,顧炎武折回山東。此時,他心裏真正了斷了“複明”的念頭,盡管這件事持續了那麼多年,要真正接納它,卻像生生地在身體中抽離一根肋骨那樣疼痛,它連著肉,帶著筋。此後,他的心裏隻剩著書立說、以待後王這一件大事了。

顧炎武再次北上,於順治十七年(1660)二月抵達北京,又一次去了十三陵,這大概是第二次去吧。而孝陵,到那年為止他清晰記得自己已拜謁了六次。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執念,或許哪怕隻是到這故國的皇陵去走一走,也能嗅到一些過去的味道吧。

六月,顧炎武重回山東。

那年秋天,他決定南歸,一晃已快四年了,上一年的南行又如此倉促,幾乎沒有機會麵見那些在遙遠的南方想念他的朋友們。順治十八年(1661)春節,顧炎武在蘇州迎來新年,早春時,他繼續南下,往杭州,在西湖畔與文學家施閏章相遇,又去孤山拜會正在杭州遠遊的詩人徐夜,後又拜訪音韻學名士柴紹炳和毛先舒。到了越地,顧炎武心裏迫切想見的還有一個人——黃宗羲。對這位生於浙東的大儒,顧炎武早就期盼會麵了。

但其時黃宗羲處境極其艱難,反複考量後顧炎武打消了拜會的念頭,兩位清初曆史上開天辟地的大思想家終究擦肩而過。他渡過錢塘江,去到紹興,拜謁了大禹陵,憑吊了宋六陵,並應紹興府呂章成之托,為《呂氏千字文》作序。

就在顧炎武遊曆浙江時,江南的形勢急轉直下。奏銷案、哭廟案幾乎接踵而至,以金聖歎為首的十八名秀才被斬首於江寧三山街。這是多麼聳人聽聞的事件!顧炎武再也不能平靜地在江南久留了,他隻能匆匆離去。由杭州取道蘇州,隨後重新北上回到山東。

如此不厭其煩地列出其行程,是想讓所有人直觀地見到一個在路上的學者,他用身體開拓出來的生命疆域,同樣是思想進發的路徑。

隨後數年,顧炎武依然沒有停下遊曆的腳步,從山東到北京,到山西,再到陝西,覽恒山,訪晉祠,登華山,出潼關……足跡由棲霞山到西子湖,由渤海之濱到西北腹地,每一處他都做了地理與人文上的詳細考察,隨著腳步深入,更多高貴的靈魂也迎麵走來。在漫長的遊曆中,顧炎武每到一處,定要拜會當地學者、名士,請教學問,交換看法,這是最身體力行的功課。王錫闡、傅山、李因篤、孫奇逢、張爾岐、李顒、路澤濃、楊瑀……這些喝著不同的水,讀著不同的書,在不同天空下成長起來的偉岸生命,以不同

的性情和特質,以各自的光亮,關照這個自江南出發的學者。當然,他還有另外一些知交,經商的生意人、邊塞的老兵、田地裏勞作的農民、船夫、鐵匠、捕快……這些偶遇的人,都成為顧炎武的“老師”。

再度入獄

康熙四年(1665),顧炎武到達濟南章丘。一踏入這裏,他就被深深吸引了,山川俊逸,河流清澈,土地平曠。而範仲淹讀書堂、鄭玄注經處、黌山書院、雪山寺等古跡更為此地增加了故事和氣韻。走入章丘,顧炎武心裏飄過一個想在此地定居的念頭。但他沒有想到,這個微小的念頭,竟然因為一場陰差陽錯的官司而促成了。

顧炎武到山東遊曆時,帶著一千兩盤纏出行,這筆錢是離開故鄉時變賣田產的所得。攜帶一千兩銀子輾轉於各地是一件極其不便的事。此時,顧炎武於章丘結識了商人謝長吉,謝長吉表示這一千兩銀子可以借貸給他做生意。隨後,他一次次找到顧炎武遊說。

經過一番考量,顧炎武同意了謝長吉的提議,他要解決銀子的攜帶問題,但更要緊的是他需要固定收入以維持路上驚人的開銷。不過事與願違,顧炎武很快發現謝長吉的生意做虧了,他不但沒有拿到約定的利息,就連本金,對方也隻字不提了。顧炎武多次找到謝長吉交涉,正告他還錢,謝長吉不是推托就是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