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周令如才有些慌亂地從屋裏出來,或許是因為翻騰了許久,他的臉上布滿了汗水。他有些猶疑地走到乳母的麵前,伸出手,露出手心裏孤零零、有些潮濕了的幾個銅板。他的視線並不看乳母,反而盯著地下的某個地方,平生第一次很有些忐忑地說道:“李嬸……對不住……我才知道……家裏就這些錢……”
剛說罷這個,周令如又趕緊把頭抬起來看向李嬸,他更加慌亂地向她解釋道:“你放心,我不是想要賴賬……我明天就把家裏的東西……送到典當行典當……一定把你的工錢結給你!”
聽著周令如的話,李嬸的臉上也顯現出幾分難色,極短的時間裏,她搖了搖頭,又趕緊點頭道:“我自然知道周老爺您不是那種人……如果我家裏沒有事,不需要用到銀錢,老爺您這邊再寬延幾天也沒關係……隻是,人都有個難的時候……唉,我也隻能在您麵前做個惡人……今天就著這個機會,也正好跟您請辭……我家裏最近捎口信給我,讓我家去。我原看著念慈人小,不舍得,畢竟是從小帶到大的,感情深著哩。但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希望您能體諒我……”
李嬸一邊說,一邊扭轉身形,看了看小念慈的方向。
朦朧的月色下,小念慈靜靜地站立著,眼睛卻牢牢地盯視著父親和父親麵前站立著的李嬸,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已經悄然抿緊了自己的嘴巴。
李嬸看罷小念慈,想到自己即將離開周家,過往帶小念慈的日常忽然間直接湧入腦海。她一時沒忍住,淚水直接湧出了眼睛,頗為動情地用袖口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周令如也知道憑借自己家裏現在的條件已經再也用不起乳母了,盡管念慈還小,從此照顧她的責任卻也要徹底落到自己肩上了。不管李嬸此刻向他提出辭工的理由是不是真的確有其事,現在都是一個契機,不如就此答應她的請求,自己除卻今日付不起她工錢的尷尬,還能再少些尷尬。
想到這裏,周令如頗有些善解人意地點點頭:“是啊,人都有為難的時候……你家裏既有事,我就不再強留你了!明天……最多明天……我就把剩下的工錢一並結給你!”
李嬸點了點頭,自此後再沒說過什麼。
周令如也很快地進了房間,一晚上再也沒出來過。
晚上睡覺的時候,小念慈頭一次沒有纏著乳母講故事,她安安靜靜地側著身子睡在床上,緊閉起雙眼仿若睡著了。但她其實很是清醒,小小的心裏充滿了不知名的悲傷。
乳母斜坐在床側,靜靜地看了小念慈許久,最後也隻是輕輕地摸了摸小念慈的頭,暗暗地歎了口氣。
第二天,乳母拿到了自己的工錢,十分難舍地抱了又抱小念慈,最後還是擦著淚離開了周家。
自此,周令如完全擔當起照顧小念慈的責任。因為是初次身體力行的照顧孩子,盡管周令如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和智慧,還是每天過得手忙腳亂,幸好日子最終還是一天天地捱了下來。
雖然如此,過日子僅隻是節省開支還是不夠的,總還需得有進賬,才能抵得過一日日的消磨。
周令如為了維持自己和小念慈的生計,迫不得已在街上擺攤賣起了字畫,偶爾也幫別人代筆寫信,賺點微薄的收入。錢財雖少,但至少能養活兩個人。後來就有家裏條件還可以的村民想讓自己的孩子讀書有個好前程,就一起找上門來想讓周令如做他們的先生,周令如沒有多想,當即就同意了。
如此一來,收入自然比原來多些,日子就更加好過些。
隻是隨著周念慈的一天天長大,周令如的身體卻一天天的病弱起來,因此,周念慈別無選擇地快速成長起來。家裏的很多重要且必要的活計都落在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