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梳著一個瓦亮的背頭,腋下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包,站在車門口衝廣勝傻笑,嘴巴上的一根牙簽一翹一翹的,顯得很滑稽。廣勝一楞,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嗬嗬,七哥混好了嘛!瞧著派頭拿的,還有跟班的給咱開車門!”
“傻逼怎麼說話呐?”黑衣光頭晃過來,拿眼瞪著廣勝。
“滾一邊去!”老七把嘴裏的牙簽噗地吹到他的臉上,“還不趕緊叫勝哥!媽的,沒大沒小!”
“操,不就是陳廣勝嘛,還雞巴勝哥呢……”光頭嘟囔著,很不情願地衝廣勝呲了呲牙,“勝哥好。”
廣勝聽見了他剛才嘟囔了什麼,訕笑著搖了搖頭:“你好,兄弟,”轉頭問老七,“發財了?”
老七很有氣勢地歪了一下腦袋:“瞎混,瞎混!有頓飽飯吃罷了。勝哥,最近忙什麼呐?”
廣勝壓著嗓子咳嗽了一聲:“還那樣兒,逛街玩兒……你忙吧,我剛吃完了,出去溜溜。”
“別急,”老七把廣勝拉到一邊,四下看了看,小聲說:“勝哥,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問?”
“你說吧,跟我客氣什麼?”廣勝聞著他頭頂上的摩絲味,有點惡心的感覺,催促道,“快說,我還有事兒。”
“勝哥,”老七咽了一口唾沫,“有人議論你,黃三是你找人幹的……我說,不能!為這個還跟他們好一頓吵吵呢。”
“嗬嗬,老七你厲害,”廣勝笑了,“我有那麼大的本事嗎?這樣,你回去跟那些朋友說,就是我幹的,讓他們去告我。”
老七幹笑了兩聲:“嘿嘿,勝哥不高興了…
我這不是隨便問問嘛。那個傻逼死了更好,省得在街上汙染環境!”
廣勝按了按他的肩膀:“老七,你哪裏都好,就是嘴巴有點兒毛病,有些話是說不得的,懂嗎?”
老七皺了皺眉頭:“勝哥,我不想跟你強嘴了,好好的活吧都……忙去吧,我吃點肉就走。”
“對了老七,”廣勝叫住了他,“千葉的那個帳,我一直沒時間幫你去結,多少錢來著?”
“嗬嗬,哥哥你真能玩我,”老七拍了拍皮包,“等你去結人家早砸死我了,我去結了。謝謝你還想著這事兒。”
“那就好,過兩天我請你去玩兒……”廣勝突然想起來那天老七說的關於阿德的事情,接著問,“老七,你聽誰說的那個叫阿德的南方人要殺我?”
老七斜眼瞄了瞄光頭:“就那夥計……嘿嘿,聽說你把人家的老婆給幹了?”
廣勝心裏簌地顫了一下:“別他媽胡叨叨!那個阿德在哪裏?”
“不知道,好象又進去了,因為騎著摩托車搶女人的包。”老七轉身說衝光頭吆喝了一聲,“老疤,你過來!”
光頭橫著身子晃過來:“是不是問阿德的事兒?”轉向廣勝道,“別害怕,他又進去了……操。”
廣勝尷尬地笑了笑:“這兄弟真會說話,我害什麼怕?”
老七瞪了光頭一眼:“會說句你就說句,不會說就他媽給我夾閉著,一邊涼快去!”
廣勝搖了搖頭:“嗬嗬……沒什麼,都他媽開玩笑……阿德也是,說那麼大的話幹什麼呢?”
老七一腳踢翻了腳下的一個馬紮:“就是!誰也不是被人嚇唬大的。”
老歪湊過來衝老七咧了咧嘴:“七哥,你也來吃飯呀?嗬嗬,老也沒見著你了。”
“去你媽的!你算個什麼雞巴玩意兒?不看你跟勝哥在一起,砸死你個逼養的,滾蛋!”老七猛地踹了老歪一腳。
“七哥,我又怎麼得罪你了?”老歪趔趄了幾步,還想上來解釋,腦袋上啪地挨了老七一巴掌。
“老七,真不給麵子咋地?”廣勝擋住了老七,“這是我哥們兒。”
老七恨恨地往地下吐了一口濃痰:“我呸!共產黨讓你這種雜碎當官,真他媽瞎了眼!告訴你,趕緊去春都把飯錢給人家結了!不然我他媽砸死你個逼養的!操你媽的,滾到我頭上來了……勝哥,你不知道,那個飯店是我姐姐開的。”
老歪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哭喪著臉說:“七哥,那不是單位的帳嘛……”
“我不管!誰領人去的我找誰!”老七一甩頭對黑衣光頭說,“快他媽烤肉,站著想你媽那個逼呀?!”
李文縮著脖子,端著一盤串好了的肉出來了,老七衝他吼了一聲:“搭拉著個逼臉給誰看?快烤!”
看著李文戰戰兢兢的樣子,廣勝的心裏冷颼颼的,這還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李文嗎?
“操他媽的,這叫什麼世道!”老歪邊發動車邊說,“一個小流氓膽敢嗬斥國家幹部!整個他媽的黑白顛倒了!”
“歪哥,你們倆到底誰是流氓呢?哈哈,我看你比他還流氓。”
“你什麼意思?我挨了他一腳,你還向著他說話?他媽的,現在的流氓都不講道上的規矩了,虧你還在街上混過呢。”
“歪哥,我混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我講規矩……”
“什麼規矩?”老歪嗡地發動了車子,“我是你兄弟,你眼看著他打我,就這麼忍氣吞聲?”
聽了這話,廣勝的身上驀地起了一陣涼意,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是啊,我太不像男人了。我怎麼現在膽小到連老七這樣的都不敢出手動他了?按說,剛才我至少應該照褲襠踹他一腳,然後逼著他給老歪賠禮道歉,最後厲聲喝道:滾遠點兒!我沒有你這樣的兄弟!他媽的,這才像我陳廣勝的做派嘛……他奶奶的,我完了。想做個好人也不能沒有自己的尊嚴吧?人家老七會怎麼想我呢?老七會想,操,陳廣勝徹底雞巴了,我打了他的朋友,他連個屁都沒敢放!斜眼看著還在忿忿不平的老歪,廣勝不再說話了,隻是把從腳底下冒上來的一隻蚊子拍成了一個烏黑的血點,留在手心裏。
“他娘的,打狗還得看主人呢……”老歪還在憤憤不平,“他當著你的麵打我,就是不重視你。”
“是啊,就是這個道理。”廣勝無聲地笑了,老歪氣糊塗了!嘿嘿,他是狗,我的主人。
(三)
老歪還在生著氣,車開上了快速路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廣勝拍拍他的胳膊:“拐彎,雲升餐館。”
老歪哼哼了兩聲:“就知道他媽的雲升餐館,你這能叫請客嘛。”
廣勝笑嘻嘻地說:“怎麼不叫請客?大小也能管飽你喝酒!”
老歪翻了翻眼皮:“告訴你啊,喝完了再請我練管兒啊……媽的,剛才我冤枉。”
一輛黑色的奧迪車超過老歪的麵包車,按了兩下喇叭靠邊停下了,廣勝對老歪說:“停車,是常青。”
老歪邊踩刹車邊興奮地說:“哈哈!好!這夥計猛!跟你夥計說說,好好修理修理老七這個傻逼!”
廣勝沒有搭理他,把腦袋伸出窗外:“常青,好久不見!忙什麼呐?”
常青開門下來,遞給廣勝一根煙:“勝哥,打聽個事兒……凱子沒在你那兒吧?”
“凱子?我好幾個月沒見著他了,我還想問問你呢……”
“聽這意思,你沒見過他?”常青鷹一般的眼睛直刺著廣勝,“真的?”
“常青,你這話什麼意思?好象我跟他還有什麼事情瞞著你?這樣不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