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艱難歲月(1 / 3)

(一)

風景區的那幾塊牌子早已經繡得不成樣子,一大早廣勝就給老呂打電話,讓他去把那幾個牌子拆回來。老呂老大不情願,你們欠我將近一年的工錢到現在還沒給呢,你讓我怎麼敢再給你們幹活?廣勝笑了笑,放心吧,去拆回來我立馬先給你結一部分,先前那是趙玉明跟你叨叨的,換了我沒問題。老呂悻悻地說,陳總,反正你再不給錢,我就自己想辦法了。廣勝心想,想什麼辦法?我就是沒有錢還你,你還能把我抱到井裏淹死?笑笑說,別耍小孩子脾氣,拆回來就來找我結帳。放下電話,廣勝皺著眉頭好一頓歎氣,但願這次能拿到點錢,要不真揭不開鍋了……早晨朱勝利他們走的時候,廣勝叮囑他,一定要跟廠家要一部分定金,先把工資給大家發發,興許熬過這陣子就好了……真他媽難啊,廣勝頹然倒在了沙發上。

“廣勝,出來喝酒?”老歪不知道在哪裏給廣勝打電話。

“你神經了?大清早就喝酒?”廣勝躺著接電話,臉搭拉得老長。

天剛亮,廣勝還沒起床,王彩蛾就給廣勝來了電話,抽抽搭搭地說她被老歪欺負了。廣勝嚇得一哆嗦,可千萬別是老歪把王彩蛾強奸了!那就麻煩大了,老歪被抓那倒是小事,自己也說不清楚了,最起碼公安得羅嗦他一陣子,不等交代過去,趙玉明又好跟他翻臉了,你是怎麼給我照顧的王彩蛾?廣勝顧不得多想,穿上衣服就奔了公司。王彩蛾一見廣勝來了,嚶嚀一聲扭到了廣勝的懷裏,俺不活了啊!廣勝把她按在沙發上,急切地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王彩蛾啜泣著說,昨晚你們剛把我送回來,那個歪腦袋的醉漢就來敲門,我很害怕,就沒敢開門。誰知道他把門砸得山響,還說,如果不開門他就去派出所告我破壞趙玉明的家庭……廣勝說,這不他媽扯淡嘛,不管他,讓他去告!王彩蛾哭得更厲害了,當時我嚇壞了,就給他開了門……然後他就把你強奸了?廣勝問。那倒沒有,他進來也不說話,抽了整整一盒煙,最後把煙頭一扔:來吧,多少錢一把?她把俺當成什麼人了?我就伸出了一個指頭。他把風衣往後一甩:這麼便宜呀?來!我說:一萬!他竟走了,臨走還說,有這一萬塊錢我還找你啊?!陳總,你說他這不是欺負人嘛……唔唔……廣勝啪地一甩門走了,傻逼加膘子!

“嘿嘿,昨天喝得太多了,早晨起來‘透透’還舒服不是?”

“你不上班了?”廣勝還是不願意動彈。

“這就是上班呀,”老歪對廣勝的問題似乎很是不屑,“報個到就出門,你以為我是你們這些城市貧民?嘁!”

廣勝啪地關了手機,去你媽的!什麼雞巴玩意兒。剛用報紙擋住臉想要迷糊迷糊,手機又響了,拿過來一看還是老歪的,廣勝一把又按死了,如此反複了五六次,廣勝就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好歹人家還幫了我不少忙呢……正想接電話,樓下院裏響起了一陣放屁一樣的喇叭聲。廣勝爬起來,把頭探出去一看,老歪的腦袋直轆轆地挺在脖子上,臉色發紅,整個肩膀以上,猶如一根勃起的龜頭。看見廣勝,老歪氣哼哼地指著他:“真好意思的你,下來!”

坐在臨街的一個燒烤攤上,老歪還在絮叨:“你他媽的怎麼這樣對待我?大小我也是你哥哥,扣我電話!”

廣勝眯眼看著他,很無奈:“歪哥,這不是我忙嘛……”

“忙個大蛋子忙!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他媽去了海岸廣告就沒做成一筆買賣……”

“好了歪哥,”廣勝很不願意聽這些,打斷他說,“你就不會說點兒別的?”

“說什麼?”老歪自己翻騰著烤爐上的肉串,“我除了這些,別的不會說!”

廣勝嘿嘿笑了,伸出一根指頭:“說說‘一根杠’的故事我聽聽?”

老歪抬起頭,一臉茫然:“什麼一根杠的故事?”

“就是一萬塊錢呀,”廣勝實在憋不住了,噗地噴了一口酒,“哈哈!風衣一甩,來吧,便宜!”

“我操!你知道了?”老歪忽地紅了臉,“那不是喝醉了嘛……嘿嘿,王小姐不讓咱上。”

廣勝摸著老歪的肩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歪哥啊歪哥,你可真逗……哈哈,你以為人家王彩蛾是個賣逼的呀?”

老歪拿起肉串就往嘴裏塞,燙得嘴巴直吧嗒:“別說了別說了,丟人……一會兒喝完了,咱倆練管兒去,難受。”

廣勝拿起一瓶啤酒嘴對嘴灌了一氣,不再說話。

“老板,再烤十個魷魚!”老歪倒頭衝屋裏嚷道。

“來了來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胖子,拿著幾根串好的魷魚出來了,“你看看,還讓你們親自烤……人手不夠……”

“李文?!”廣勝驚叫了一聲,騰地站起來。

胖子怔了一下,把魷魚遞給老歪,一扭頭紮進了裏屋。

廣勝疾步攆了進去:“李文,我可見到你了!你怎麼不跟我說話?”

李文用一塊很髒的抹布擦著手,呆呆地看著廣勝:“你還好嗎?”

“還好,”廣勝走過去,摟住他用力抱了抱,“這是你開的店?”

“唔。”李文慢慢點了點頭,神情似乎很羞澀,“你出去吃去吧,我再給你們切點兒肉。”

“李文……”廣勝把手往下移了移,抓住他的胳膊,“你別忙,讓我好好看看你。”

李文手裏捏著幾根鐵簽子,慢慢坐到了門檻上,轉頭看著稀稀拉拉的門口,看著風卷起塵土漫過烤爐,看著烤爐上嫋嫋上升的煙塵,自己對自己說,我不會再有別的想法了,我認命了……說著說著眼淚就溢出了眼眶,他把鐵簽子一根一根地在地上擺成一排,然後在腿上擦擦手,再抬起來去抹眼睛,手心朝裏先擦去腮上掛著的淚水,把手舉到眼前看了看,又伸出一根指頭去擦眼角的淚水,動作慢得像蝸牛……陽光照在他沾滿淚水的手上,那手突然就像一朵怒放的鮮花。

“李文,別幹這個了,”廣勝退後了兩步,盯住李文的雙眼沉聲說,“你忘了你學的專業了?跟我幹!馬上!”

李文哦了一聲,突然火了,瞪大眼睛指著廣勝:“你給我出去!我不需要別人的憐憫!滾!”

廣勝愣住了:“李文,你怎麼了?”

李文站起來,一腳踢翻了地上的一個凳子:“不怎麼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出去!”

(二)

“歪哥,咱們走吧,換個地方。”廣勝垂頭喪氣地站在老歪身後說。

“怎麼了?這裏不好嗎?”老歪喝得滿頭大汗,“換地方可是得你請我啊。”

“誰請都行啊,走。”廣勝拉起了老歪。

老歪嘟嘟囔囔地進屋結帳,出來以後納悶地跟廣勝說:“裏麵的那個家夥是不是個膘子?給他錢他也不要,臉衝著牆直他媽哭,誰惹他了?是不是你?剛才你進去跟人家說什麼了?”

廣勝推了他一把:“別那麼多心事!以後來吃飯記著別給人家簽字……”

“操!至於嘛,”老歪回頭看了看關緊了的門頭,“三十二十的,剛才我給了他五十呢……看樣子挺老實的一個夥計。”

“你懂個屁,他是心裏難受啊……”廣勝說不下去了。

李文表情古怪地倚在門口看著遠處的一個髒兮兮的垃圾箱,垃圾箱的旁邊堆滿了一堆枯黃的樹葉,不時有一兩陣風掠過掀起樹葉,於是便有三三兩兩的樹葉在風中輕浮地滑動,像一隻隻的癩蛤蟆在找對兒交配。天要冷了,廣勝想,我也要打起精神來好好幹了。一輛出租車刷地停在廣勝的身邊,從後門下來一個穿黑風衣的光頭,啪地打開了前門,順勢把手墊在車門上,哈著腰等裏麵的人出來。隨著一聲很矜持的咳嗽,一伸頭,鑽出了紅光滿麵的老七:“哈哈,勝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