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用一把剪刀給廣勝剪去擋著傷口的頭發,急切地問:“不要迷糊,清醒著!你家的電話是多少?”
我迷糊了嗎?廣勝眨巴了兩下被鮮血迷住的眼睛,沒有,廣勝我抗“造”著呢,我怎麼能迷糊?迷糊的那是傻逼……眼前一片恍惚,似乎有一張紅色的玻璃紙擋在眼睛上,很誘惑。廣勝的腦子清醒得很,手機還在手裏攥著呢……廣勝想要給孫明打電話,可是手很沉重,抬了好幾抬也沒能抬起來,媽的,我要死了……魚一樣地張合著嘴巴,嘟囔了一個電話號碼。
吊在頭頂上的彩燈飛速地旋轉起來,閃爍不定的燈光照得KTV包間裏的人恍如野鬼。廣勝摟著一個赤裸上身的小姐哈哈大笑,他媽的,都給我脫!我要看你們光屁股的樣子!回歸你們的本色!快!誰脫得快我給他一百!不,兩百!操他媽三百!四百!老板,我來啦!瘋狂搖頭的一位小姐刷地撕下了裙子,一頭紮進廣勝的懷裏。廣勝揪著她的頭發,一把將她按到了開著拉鏈的褲襠上麵,來,給老子含著!搶嘍——老歪耬草一樣地把正在陀螺一樣搖頭的三個小姐摟過來,推向了廣勝,陳老板發獎金!朱勝利反身拿過了廣勝的皮包,從裏麵抓了一把鈔票,嘩地向彩燈揚去——都他媽搶吧!哈哈哈哈!廣勝一把推開跪在他腿間搖頭晃腦的小姐,老胡!把錢給我放車上去!我不想花這樣的錢!那是下午劉書記硬塞在廣勝包裏的幾遝鈔票。
瘋狂的音樂停了,健平進來關了彩燈,屋裏頓時安靜下來。
一個服務生跪著給大家端上了一杯可樂,倒退著出去了。
“勝哥,藥在飲料裏了,你們玩兒吧,我出去了。”健平拍拍廣勝的肩膀。
“健平,我不吃搖頭丸的,”廣勝站起來,整理好褲子,“我勸你也別玩那玩意兒了,傷人。”
健平摸出了一個小紙包:“勝哥,我早就不玩這個啦,咱玩‘K’!我走了。看好哪個帶走就行了,錢明天我給她們。”
廣勝拉住了他:“健平,幹什麼都行,你不能吸毒!”
健平打開了廣勝的手:“勝哥你老了……哈哈,要不人家都說跟你玩兒沒勁呢,玩好,明天見。”
“等等!你哪來的錢磕‘粉’?”
“怎麼,跟某位大哥‘蹭’不行啊?”
“你……好,你走吧。”
廣勝忽然沒有了玩的興致,悶坐了幾秒鍾,拉著朱勝利就走。
老歪一手摟著一位小姐,衝廣勝擺擺手,走吧走吧,我跟妹妹們玩猛的。
一間敞開的包房裏傳出震耳欲聾的歌聲:
誰來保護我或是傷,
帶著我逃到黑暗的盡頭,
帶著我逃到黑暗的盡頭等著他……
我在午夜時候回來,
帶著憂傷的歌把回憶敲開,
我在這裏手提著沉沉的行李,
迷失在我和你未完成的旅行……
廣勝的耳朵似乎要爆炸了,頭大如鬥地走到樓梯口站下了。
黑影裏,黃三幽靈一樣地閃了出來:“陳廣勝,別來無恙?”
這條癩皮狗!廣勝眼前一亮,登時感覺四肢發麻,血衝腦門,跳起來一腳踹了過去。
廣勝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了樓下肮髒的垃圾箱旁邊,頭上汩汩流淌的鮮血潮水一樣地遮住了雙眼。
四周靜悄悄的,黃三瘋狂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弟兄們,給我砸死他!這是一個沒人理的老逼!
樓上,閃爍不定的燈光從窗簾投射出來,混在淡淡的霧氣裏,夜色溫柔。此刻,不管是城市還是鄉村,都是一天中最美好的時光。而就在一分鍾之前,廣勝被一群人毆打。藏在霧裏的月亮,依稀像一彎鐮刀,斜斜地掛在天邊,紅得很荒唐。
是誰的手這麼柔軟?廣勝捏了捏握著他的那隻手,艱難地張開了眼睛,孫明淚眼婆娑地盯著他模糊的雙眼。
廣勝,原諒我,剛才我太害怕了……沒敢管你,是朱勝利的聲音,錢我一直在懷裏抱著,一分沒少。
健平的聲音:勝哥,我剛出去了一會兒你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派人去黃三家了……
你別管……讓他們回來,廣勝喃喃地說,誰再叨叨這事兒,別說我翻臉。
看著臉色蒼白的孫明,廣勝的眼淚淌到了脖子上,在血汙裏衝刷出一道很晃眼的白線。
窗外在打閃,閃電是紅色的,但聽不到雷聲。
天色微明,外麵遠遠地傳來環衛工人清掃垃圾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