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愛恨情仇(1 / 3)

(一)

廣勝坐在樓下的花壇裏發呆。花壇裏的菊花好象被霜打過,黃黃的花瓣像一條條卷曲的蟲子,無精打采地粘在毛茸茸的花心上;一群忙碌的蜜蜂在早晨的陽光裏嗡嗡盤旋;幾隻螞蟻沿著花壇中心的一根柱子往上爬,爬到光滑的地方把持不住,撲簌簌掉了下來,它們穩穩精神,繼續爬;幾位晨練的老頭,遠遠地看著廣勝,輕咳幾聲,腦袋抵在一處低聲說著什麼。

廣勝眯眼看了看米色的太陽,頹然垂下頭來……孫明這是第幾次夜半出走了?廣勝恍惚記不清楚了。

從醫院回家,已經是第四天了。廣勝臉上的血痂早已清除,隻有眼睛還青腫著,有一些淤血。臉還歪著,張口有點不利索。腦袋上的那條縫了十幾針的大口子,還在脹痛。後腦勺上的兩個小口子有些看不出來了,癢癢的,似乎正在愈合。

廣勝是在黎明前打車回家的,他怕天亮了讓別人看見難堪,上車的時候腳步有些發飄。

送廣勝回家以後,朱勝利走了。臨走,朱勝利說他這就去跟趙玉明請假,跟他說廣勝病了,這兩天不能上班。廣勝囑咐他,別這麼說,他會來看我的,那樣我成什麼了?這件事情,我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你就說,我老家有點事情要我回去辦,很急,昨晚走的,什麼事兒你也不知道,等我上班以後再跟他解釋。健平坐在床邊直打哈欠,勝哥,這件事情你打算怎麼辦?你說句話,我立馬找人幹他。廣勝搖了搖如鬥一樣大的腦袋,誰也不許動彈,道理我就不講了,先把這事兒擱下,以後再說。健平苦笑一聲,嗬嗬,哥哥徹底傻逼了啊……那行,我等著,我看你的臉麵往哪兒放。

“勝哥,好好對待孫明,”健平出門的時候,這樣說,“我沒見過這麼傷心的女人。”

“放心,我會的。”廣勝的心在哭泣。靜謐之中,這哭聲聽起來砰砰的,像誰在敲門。

“廣勝,你怎麼老是這樣?”孫明見健平走了,撲在床上放聲大哭,“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啊……”

廣勝心亂如麻,一把抱住了孫明,很用力,聽得見自己的骨骼發出“哢哢”的聲音。兩個人都在發抖。

孫明把頭埋在他的胸口,肩頭聳動:“廣勝,認了吧……咱再也不能惹事兒了,以後我天天陪著你,我不會讓你再出去的。”

廣勝抱得她更緊了:“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我要一直守著你,哪兒也不去。”

孫明停止了顫抖,慢慢從廣勝的懷裏掙出身子:“廣勝,答應我,今年結婚。”

廣勝一楞:“你還不夠年齡呢。”

“我可以找人幫我改!”孫明直盯著廣勝的眼睛,“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我?”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廣勝揮動了一下手臂,“我不是早說了嗎?要。”

“那就好,我馬上找人改年齡。”

“有必要這麼急嗎?”廣勝的心緒很亂……這還是第一次麵對這個問題,以前每當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廣勝馬上打住。

“陳廣勝,”孫明突然閃到一邊,後退了好幾步,“你以為我在求你是吧?”

“你別想那麼多……我,”廣勝頭痛欲裂,“我真的沒想那麼多……咱們這樣不是挺好的嗎?”

“好,我終於明白了,”豆大的淚珠從孫明的眼睛裏掉了出來,“你一直都在玩弄我!”

廣勝想坐起來,試了幾試沒成功,索性半倚在枕頭上:“明明,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話呢?我很傷心……”

“你不用跟我假惺惺的啦!”孫明已是泣不成聲,“從一開始你就沒打譜要我……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不是?看看你自己的嘴臉……你整天都幹了些什麼?除了把我當成你的玩具,你給過我一絲溫暖嗎?你找小姐……你夜不歸宿,你還吃搖頭丸!你的心裏隻有你自己……我來問你,那個姓黃的為什麼打你?你在歌廳找小姐——爭風吃醋惹得禍害!你以為你是什麼……”

“夠了!”廣勝忍著疼痛,忽地坐了起來,用手一指孫明,“你給我滾出去!”說完,一咧嘴,蜷成了一團。

“你怎麼了……廣勝!”孫明哇地哭出來,撲到廣勝的肩膀上,“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些。”

廣勝無聲地哭了……房間裏鴉雀無聲,鍾表哢哢地走著。廣勝的腦子裏有個地方,一直在隱隱作痛。

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斜照到廣勝腳下的時候,廣勝已經睡成了一灘鼻涕。

孫明傻傻地瞅著廣勝,嘴巴一撇一撇地抽搐著,她在難受,替自己感到可憐,淚水湧泉一般汩汩而下……孫明低下頭,讓淚水漫過鼻尖滴到地下,嘴唇上的那條清涕耷拉下來,忽忽悠悠像垂吊著的玻璃蜘蛛。

(二)

一整天,廣勝也沒有吃飯,閉著眼睛在胡思亂想。現在的我,確切的說是個什麼呢?人?蟲?或者一根草木?廣勝平生第一次的想到了死,我應該去死,我不配再活在這個世上了……死了就解脫了嗎?那麼我今生的罪孽誰來替我贖呢?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辦完呢……一片枯黃的樹葉從窗外飄進來,掉在廣勝的臉上,廣勝捏著這片樹葉想,萬物都應該有靈魂是嗎?當一個人死了以後,靈魂就會飄在天上是嗎?脫離了軀體的靈魂沒有根基,應該會很著急。他在遊蕩的時候,遇見兩隻蒼蠅在交配,於是駐足,那麼產下的蛆蟲就應該是他的輪回了。他還可能遇見一隻蜜蜂將一朵花上的花粉攙和到另一朵花的花粉裏,他也駐足,那麼他就是新的花兒了……既然如此,我現在是一個人,那麼我的前世是什麼呢?人?狗?蛆?抑或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