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良心未泯(2 / 3)

劉祿摸著兩個膝蓋吃力地站了起來:“暫時不殺徐正義了?”

周五常點了點頭:“讓他多活幾天……這樣,你再回一趟下街,去小爐匠家等他兩天,如果等不到,你就回仰口。我警告你啊,無論遇到什麼情況,不許跟我有二心,不然你會比小爐匠和徐正義都死得早。我這就從湖島那邊坐船回仰口,估計蔣千丈已經回去了,我想先辦理一下那邊的事情。還有,萬一你抓到了小爐匠,不要讓他知道咱們的意圖,直接把他騙到仰口,後麵的事情由我來處理。”

劉祿緊著屁股走到門口,戀戀不舍地回了回頭:“大哥,你多保重啊……大祿子這幾天不能伺候你了。”

周五常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少你媽的跟我假惺惺,你巴不得我死呢,滾蛋吧。”

劉祿經過工棚的窗戶,把頭探過來,尖聲說:“我永遠是你的一條狗,大哥。”

外麵的雨時斷時續。劉祿捏捏衣服口袋,雞皮疙瘩霎時冒遍了全身,好險啊,幸虧剛才疤瘌周沒有翻我的口袋,不然被他發現我沒了通行證,還不知道會怎麼處置我呢……騙他?不可能,他比狐狸還精,騙不好就是一個死……緊著胸口,逃也似地躥出工地,劉祿回頭望了望巨獸一般臥在那裏的工地,一種死裏逃生的感覺油然湧上心頭。

讓劉祿沒有想到的是,他剛剛走上通往滄口方向的那條路,後麵就悄悄跟上了兩眼冒著綠光的小爐匠。

小爐匠的褂子剛才染滿了鮮血,這工夫被雨水一淋,竟然又恢複了原來的顏色。

半小時之前,小爐匠殺了張彪的母親……

三天前,小爐匠去營子村王斜眼家打聽周五常的下落,這才知道王斜眼已經死了。小爐匠驚慌失措地回到家中,感覺自己的末日即將來到。很早的時候,小爐匠就覺察到有人在跟蹤自己,他分析不出來跟蹤自己的是什麼人派來的,隱約感覺自己不能呆在下街了。一個偶然的機會,小爐匠在李村遇見了栓子,栓子穿黒綢褲褂,腰間紮著寬板腰帶,斜挎王八盒子,一身漢奸打扮。打聽一個熟人,小爐匠得知栓子是張彪的人,張彪已經亮明了漢奸身份。仗著自己跟栓子是以前的街坊,小爐匠湊過去跟栓子打招呼,兩個人站在街上閑聊。聊著聊著,小爐匠就將話頭往張彪的身上引,言語當中流露出想要參加夜襲隊的意思。其實,小爐匠也確實有這個意思,他知道張彪跟周五常的糾葛,他想要接近張彪,利用張彪除掉周五常。栓子不屑,說,就你這樣的“囊湯糟”,夜襲隊會要你?小爐匠說,我哪裏囊湯糟了?栓子說,你全家都被周五常給殺了,你竟然不去找他報仇,這不是囊湯糟還是什麼?小爐匠遭了雷擊似的愣住了:“我老婆孩子沒了?”

栓子告訴他,這事兒是周五常親口對張彪說的,意思是嚇唬張彪不要逼他,不然張彪的母親也是同樣下場。

小爐匠穩了穩精神,問栓子,你知道我老婆孩子的屍首埋在哪裏?

栓子說,燒了,在老虎山。

小爐匠趕到老虎山,果然在一個山坳處發現了一片燒過的痕跡,老婆曾經穿過的一雙繡花鞋赫然映入他的眼簾。

此刻,小爐匠反倒沉靜下來,麵帶微笑地回了家。

在炕上死人一樣地躺了半宿,一個主意湧上心頭,小爐匠翻出自己所有的積蓄,直接去憲兵隊找了一個在那裏當差的一個本家兄弟,問他張彪的母親現在哪裏?那個兄弟起初不告訴他,架不住眼前那些白花花的銀元誘惑,告訴他,張彪的母親被關在大東紗廠南邊的俾斯麥兵營裏,吉永太郎派專人看守他。小爐匠馬不停蹄地趕去了大東紗廠。在紗廠工地潛伏下來,伺機觀察兵營那邊的動靜。功夫不負有心人,用了不到三天的時間,小爐匠就偵查到了關押張彪母親的場所——在兵營靠近西牆的一個夥夫住的房間裏。今天下午,他趁盯他的小七不注意,悄悄溜出工地,提前潛伏到了兵營西牆外麵的一個廢棄的倉庫裏。

半夜,雨越下越大,小爐匠摸出匕首,翻牆進入營房。在門口,小爐匠動作利落地幹掉兩個正在打盹的鬼子兵,摸到張彪母親住的那個房間,掀開被子,直接用匕首豁開了張彪母親的肚子,沒有弄出一絲聲響。

摸黑潛入工地,小爐匠老鼠似的進入小七住的那個工棚,想要一鼓作氣殺掉跟蹤他的人,工棚裏一個人也沒有,看樣子勞工們都回家了。

小爐匠不甘心,挨個工棚找,竟然看到了正在折騰劉祿的周五常。

巨大的仇恨讓小爐匠的大腦一片空白,擎著匕首往裏衝的時候,兩腿一軟竟然跌倒在泥漿裏。

周五常掂著擼子槍出門查看,小爐匠竟然沒了站起來的力氣,就那麼眼睜睜地望著他重新返回工棚。

大口地喘著氣,小爐匠的心情開始平靜,我不能跟他來硬的,剛才我是太毛楞了呢,幸虧沒有貿然衝進去,不然,我的仇還沒報,自己先死在仇人的槍口之下了……我應該沉穩下來,瞅準餃子再下漏勺。小爐匠打定了主意,跟蹤他們,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呢,等你一打盹,就該老子出手了……剛爬起一半身子,門簾一掀,弓腰駝背的劉祿鑽出了工棚。得,目前還不是殺周五常的機會,我先盯著劉祿,隻要跟住了他,早晚有機會報仇。來不及多想,小爐匠抖擻精神跟上了劉祿。

劉祿在雨裏刮風似的走,不多時候就跨上了通往下街的那條鐵路。

小爐匠脫掉褂子,包住隱隱作痛的腦袋,跟著上了鐵軌。

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一路走,小爐匠一路想,明天我就找個機會把張彪的母親被周五常殺了的消息透露給栓子,張彪一旦發現自己的母親死了,周五常在他的眼裏也就沒有什麼價值了,那他就是一個死,而且會死得很慘。想到這裏,小爐匠苦笑了一聲,剛才我還想跟周五常火拚呢,不值得啊,既然前麵都“譜料”好了,我去冒這個險有什麼意思?哈,等著吧疤瘌周,你是不會活過這個年去的。

老太太,對不起了……小爐匠倒退下鐵軌,朝著俾斯麥兵營的方向磕了三個頭,爬起來,繼續跟著劉祿走,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