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廠工地的那個工棚裏,劉祿被周五常掐著脖子頂在牆麵上,麵如死灰:“大哥,你幹脆‘插’了我吧……我,我實在是活不得了,你就給我個痛快吧。”“現在我還不想‘插’你,我要讓你死個明白。我問你,剛才你說的都是實話?”周五常一手掐住劉祿的脖子,一手從後腰上摸出了一把閃著寒光的擼子槍。劉祿的嗓子被周五常掐得喘不順氣,聲音破氣筒似的嘶啦:“是,是實話……我真的被魏震源抓住了,他說你很快就死了,讓我去找吉永太郎,然後回仰口當大當家的……我,我害怕不順著他的話說,他會殺我,我就……我就答應了。後來他又說,如果你沒死,就讓我繼續跟著你幹,他隨時派人跟我聯係,讓我觀察著你的動向……”“撒謊!魏震源會那麼沒有頭腦?”周五常挪開掐劉祿脖子的那隻手,槍筒子頂上了他的下巴,“難道他看不出來你是一頭沒有腦子的豬?難道他不知道老子的腦子比孫猴子還靈光?”
“我說的真是實話……”
“那好,”周五常將槍筒往上頂了頂,“我相信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他我去了台東鎮?”
“我那不是一時糊塗嘛……大哥,你想,魏震源是個什麼脾氣,我要是不跟他說實話,他會那麼輕易就放過我?”
“不會,他不會輕易放過你,”周五常的臉上泛出一絲鐵鏽般的冷意,“我也一樣,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你。”
“我就知道今天我是逃不過去了……本來我想跟你打個馬虎眼,可是……”
“跟老子打馬虎眼?你還嫩了點兒。”周五常的手腕子一抖,槍管在手,槍把子頂上了劉祿的下巴,“知道我想怎麼處置你嗎?”
“隨便吧大哥,”劉祿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最好給我個痛快。”
周五常的槍把子在劉祿的下巴下麵來回滑動:“我是不會給你痛快的,你知道我的脾氣。來,蹲下。”劉祿木然蹲了下來,仰著臉看周五常。周五常伸腿將腳下的一個馬紮勾到自己的屁股後麵,一提褲腿坐下了:“大祿子,還記得前幾天去皇軍那裏領賞,皇軍給了咱們三根金條嗎?”劉祿茫然地點了點頭:“記得……你割了一塊給我,我藏在仰口呢。”“藏在仰口不安全,”周五常悠然地搖著頭,“嗯,嗯嗯,不安全呀,嗯。你應該把它打個戒指戴在手上……啊,啊啊,也不對,遇上喇嘛那樣的高手,同樣不安全。”眼睛慢慢湊近劉祿的眼睛,一忽一忽地亮,“你應該把它做成金牙,鑲在嘴裏,那樣就安全了。”
“大哥,我明白了……”劉祿下意識地抿了抿嘴,“那塊金子我不要了,孝敬您老人家。”
“我哪能幹這樣的事情呢?”周五常將一根手指在嘴巴前邊晃了兩下,“不能,不能啊,那跟謀財害命沒啥兩樣。”
“那就回仰口再辦這事兒,行不行?”劉祿說完,雙手捂住嘴巴,死命地搖頭,眼淚甩向兩邊。
“這事兒你說了算嗎?”周五常扒拉開劉祿的手,柔聲道,“來吧兄弟,張開嘴,你不是要痛快點兒嗎?”
“大哥你再想想……”劉祿這樣說著,還是張開了泛著臭哄哄胃酸味道的嘴,“輕點兒啊大哥……”
周五常不接茬兒,不住地點頭:“不賴,不賴,牙口不錯。這樣的牙口要是換成金子的,那得多氣派呀!一張嘴,金燦燦的,倍兒有派,不看別的,光看這張嘴就知道兄弟你家財萬貫,妻妾成群……”說著,手腕子一抖,劉祿慘叫一聲,後腦勺嘭地撞在牆麵上,嘴巴噗的噴出一口鮮血。周五常獰笑著抓住劉祿的頭發,往跟前輕輕一帶:“來吧兄弟,這才一個,你滿嘴有三十多個呢。”說完,手腕又是一抖。
劉祿不敢閉嘴,漏風撒氣地說:“五爺,給……給兄弟留幾個石牙,兄弟沒牙不好吃飯……”
周五常咦了一聲:“我操,死到臨頭的人了,還他媽惦記著吃飯?給你個雞巴你吃不吃?”
劉祿的嘴唇下麵耷拉著幾縷混合著鮮血的口水,腫得像灌腸的嘴唇讓他說不利索話:“那就‘插’了我……我,我不能活了……”“噯,要死要活那得我說了算,”周五常揪著劉祿的頭發將他的臉湊近自己,“我來問你,如果我不‘插’你,而且還給你留著後麵的牙,你以後再敢不敢跟我有二心了?”劉祿想說話,嗓子被嗆了一下,攪動舌頭吐出了兩顆黑乎乎的牙齒:“大,大哥……你對我有再生之恩,以後我再敢有二心,你點我的天燈……”“那好,”周五常從地下撿起那兩顆牙,在嘴巴前麵吹一下,“常言道,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咽……”“我明白,我明白大哥,”劉祿搶過牙齒,一把填進嘴巴,“我咽我咽!我……”吃力地翻著白眼,喉頭上下滑動,好像是咽不下去,眼珠子都要憋出來了。周五常冷笑著起身,端過大鋪沿上的一隻破碗,去門口舀了一碗雨水,坐回來,單手將碗往劉祿的眼前一杵。劉祿感激地瞅了周五常一眼,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將那碗水喝了,摸一把嘴唇,長籲了一口氣:“大哥,咽了。”
周五常滿意地將槍掖回後腰,抬手按了按劉祿的肩膀:“你是個實在哥們兒。”
劉祿腆著臉笑:“那是,那是……”
外麵突然響起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周五常彈簧似的跳起來,一步搶到了門口。
外麵靜悄悄的,狂風撕咬著大雨,整個工地彌漫在海浪一般的氛圍裏,什麼也看不清楚。
周五常蹦跳著在工棚四周走了一圈,什麼也沒發現,納悶著回了工棚。
“誰在外麵?”劉祿沒話找話。
“估計是風把架子刮倒了……”
“好大的風呢……”劉祿想要站起來。
“坐好了!”周五常劍指一橫劉祿,撲拉兩把頭皮,眼睛望著漆黑的窗外,鼻孔張得像兩口鍋,“看來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小爐匠了。媽的,這小子到底來這裏做什麼呢?”猛回頭,盯著雙眼迷離的劉祿,一字一頓地說,“無論他想要做什麼,他必須盡快死!起來大祿子,咱們這就回仰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