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升到東南天邊,明貞觀大廟場已是熙熙攘攘。高高紮起來的擂台上擺著一張長條桌子,一身白色短打扮的蔣千丈端坐在桌子後麵,盛氣凜然地斜視著台下攢動的人頭,目光中透出一股藐視眾生的威嚴。傳燈裹挾在人群裏,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心情複雜。
昨晚傳燈聽喇嘛說過周五常跟蔣千丈見過麵,知道了他們談話的內容……周五常跟蔣千丈到底想用一個什麼法子打敗陳冠西呢?兩個人一起上?不可能,不合規矩嘛。傳燈料定這兩個家夥要用下三濫辦法。傳燈倒是希望蔣千丈贏,那樣周五常就可以跟著蔣千丈混飯吃,將來抓他也方便了許多,可是他又實在是瞧不起蔣千丈的為人,哪有這麼辦事兒的?整個一個江湖毛賊。
傳燈這裏正窩心著,台上響起一陣鑼聲,一個士紳打扮的中年人衝下麵揮舞了兩下胳膊:“大家靜一靜,聽我說一下規矩!”
台下的人群騷動起來,有人喊:“還說什麼規矩呀,都三天了,也沒見著一個人上來打擂,直接開始得了!”
中年士紳仿佛沒有聽見,繼續扯著嗓子嚷:“自古以來武之大成者必先以禮相待,無論輸贏,對手之間見麵敘禮這是首要的!我們滄口八村十六街即將成立的鄉保隊尤其應該重視這個問題!大家都知道,武這個字是由止和戈兩個字組成的,也就是說,武的最終目的不是進攻,而是和平!子曰,武者……”“子曰你娘那條大腿呀!”剛才喊話的那個人驢鳴般吼了一嗓子,“誰他媽聽得懂你‘羅羅’些什麼玩意兒?開打,開打!”
中年士紳往下壓了壓手:“大家不要慌張!規矩總是要宣布明確的,不然……”話音未落,腦袋上先挨了橫空飛來的一破鞋,這家夥當即蔫了,回頭望了正襟危坐的蔣千丈一眼,蔣千丈微微頷首,中年士紳大喊:“下麵我宣布,打擂正式開始!大家都知道,本次設擂隻有四天的時間,前三天沒有人攻擂,就算過去了,今天這是最後一次,無論哪方贏了都將是咱們下街八村十六街鄉保隊的總團練!下麵有請攻擂方,威震江湖的鬼腿——”左手往西邊一指,“陳冠西武師!”
台下發出一陣悶雷般的唏噓,剛才喊話的那個漢子直接罵了起來:“操,這他娘的是個武師嘛,整個一隻瞎猴子!”
台下開鍋似的鬧嚷,一時間呸呸連聲,有人大罵幾聲“指屄糊弄屌”,抽身而去。
看著輕手輕腳走到台上的陳冠西,傳燈在心裏笑了,也難怪大家罵娘,陳武師的形象也忒讓人失望了……身高倒是不矮,但是上佝僂下羅圈,看上去就像一隻沒有曬幹的蝦米。笑過之後,傳燈又開始鄙夷這幫看客,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你們懂個屁,我可聽說過,陳冠西以前在碼頭上賭拳,幾乎就沒有敗過,而且他還很精明,從來不跟比他強的對手過招,這次他敢於前來打擂,肯定有必勝的把握……剛想到這裏,傳燈的胸口又堵了一下,必勝?等著瞧吧,蔣千丈還不知道給他下了一個什麼套兒呢。
台上,陳冠西將長衫的下擺掖到褲腰上,先是衝台下拱了一圈手,然後轉身朝蔣千丈抱了抱拳,倒退著站到了桌子一邊。
中年士紳朝二位哈哈腰,招手讓北側站著的一個人上台,傳燈這才看清楚,原來一直垂頭站在台子北側的那個胖子竟是周五常。
周五常側著身子走到桌子旁邊,拿起桌子上的茶壺,往兩隻茶碗裏篩水。
傳燈驀然發覺周五常的小指在一隻碗邊彈動了一下,心中豁然明白,好家夥,我沒有猜錯,這兩個家夥果然在玩下三濫手段!
中年士紳似乎沒有發現周五常的小動作,端起茶水,一手一隻遞給已經麵對麵站著互相對視的蔣千丈和陳冠西:“二位,臨陣之前請喝一杯和氣茶。”陳冠西接過茶水,仰麵倒進嗓子,盯著周五常問中年士紳:“這位應該就是裁判吧?”中年士紳點點頭:“正是。陳大俠不要誤會,為公平起見,每一天的擂台裁判我們都要換人。這位周先生不是本地人,是昨天才到滄口的好漢,我們是慕名請他來的。”“不對吧?”陳冠西盯著周五常的眼睛沒有挪動,“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他。”“陳兄過慮了吧?”蔣千丈輕蔑地掃了陳冠西一眼,“和著你這意思是擂台上在作假?陳兄,如果你膽怯,請這就走開,在下另等高人上場。”陳冠西的脖子陡然紅了,將目光從周五常的臉上移到蔣千丈的臉上:“膽怯的不是我吧?”蔣千丈抬手悠然彈一下胡須,朗聲道:“在下實在不知膽怯二字如何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