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阿寶的是不允許隨便結婚的,如果要結,那麼那個女的也必須發展為阿寶。否則,太危險。因為人心是最難控製的,如果自己的老婆知道自己在行騙,誰也不能保證她做出什麼事來。
所以,堂口裏若有結婚的,都是祖爺親批,那些女的成為阿寶後,一般都扮演“紮飛”的角色,比如靈媒,巫婆,道姑等等。而祖爺,在大家眼裏,不曾有過女人。
這個消息真是晴天霹靂,如果壩頭們知道祖爺還留這麼一手,那麼肯定全反了,此時如果有人提議切了祖爺,我想沒人會反對。
祖爺說:“不是我對不起兄弟們,我隻是想給家門留個種兒。民國六年,我的家人全死了,這些年,打打殺殺,我也想過平平安安的生活,已經沒機會了,你們有,你們要好好把握今後的日子。”
祖爺對我說,他死後,如果我還活著,風聲不緊的時候,就讓我有機會去看看她娘兒倆。說到這,祖爺笑了,“是個男孩,香火可以續下去了。”
祖爺還告訴了我一個秘密:他在城外嶽家嶺山口兩棵大槐中間埋了一個箱子,裏麵全是真貨。祖爺說該吐的他會吐出來,但他必須留些錢給他們娘兒倆。後來,祖爺被抄家時,雖然抄走很多東西,但沒人知道還有一箱財寶。祖爺永遠留有後手。
這就體現祖爺的經濟頭腦了。國民黨執政這些年,貨幣製度一片混亂,從“袁大頭”到“孫小頭”,從法幣到“金圓券”,再加上民間私下流通的各種銅錢、鑄幣、購物券,各種貨幣不下十幾種,但祖爺隻藏“硬貨幣”,他從不相信那白紙一樣的紙幣,即便是法幣剛剛發行、購買力比較高時,他都緊緊握著真金白銀。他寧可每隔一段時間,就去兌換一些法幣,也不會拋空。後來通貨膨脹後,證明祖爺的決策太英明了!否則,現在留給家人的就是一箱廢紙。
多年來,祖爺囤積了不少金條、銀元、銀錠,還有給大戶看風水時人家送的玉璧、懷表之類的古董。祖爺讓我有機會時把那箱子東西陸續給他的老婆和孩子,祖爺一再叮囑,不要一次都給了,那樣會給他們招來災禍,弄不好會送命!如果我缺錢時,也可以自己享用。
我嚇得趕緊跪下,哭著說:“祖爺,我不敢!”
我怯怯地問祖爺:“為什麼信任我?”
祖爺一笑,反問了我一句:“大頭,我為什麼讓你加入堂口?”
我愣了半天,恍然大悟!他招的不是一個阿寶,而是一個能托付後事的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祖爺最後的局,他一直在局的頂端拉網,所有的壩頭都是這張網上的墜兒,最後,我成了那個收網的人。
祖爺在茶館裏觀察我許久了,他喝完茶走時,多次故意把錢掉在地上,我撿起來,追上他,還給他,他那是考驗我的貪財心;入了堂口後,二壩頭帶我逛窯子時,他故意派人盯梢,他那是考驗我的色心,畢竟他要把妻兒托付給我,他不得不防;他故意和我探討一些堂口的事情,那是考驗我的心機;他帶我去四川對陣秦百川和那些土匪,那是考驗我的膽量和忠誠。
慶幸的是,我經受住了考驗。我不禁感慨,祖爺執掌堂口這麼多年,手下兄弟無數,最後竟沒一個能信得過的人。究竟是別人不能取信於他,還是他不能取信於人?
我說:“祖爺,跑路吧,你香港那邊有很多朋友。”
祖爺一聲苦笑:“不跑了。”
我不解:“為什麼?”
祖爺歎了口氣,良久,說:“不跑了,將來,你會明白。”
隨後,他去了後院供奉著“江相派”列祖列宗牌位的祠堂,這次他沒讓我跟進去,他讓我在門外等著,就這樣,他慢慢地把門關上。